那白雪覆盖的北方原野的妖娆,其实也是岁月之雪覆盖的且歌且舞的大爷们的妖娆。
“……每天上班路过的广场有一个大爷在领舞,后面跟着30多个老太太。我仔细观察过,大爷的动作准确到位,天生具备领舞的气质。今天早上看到领舞变成了一个老太太,得意洋洋,动作浮夸,大爷被挤到了第三排。看似平静的表面背后,不知是怎样的血雨腥风。”这段文字中的信息量太大了,有悬念,有起伏,还有“宫斗”,以及在“宫斗”中失势的大爷和得宠的老太太。在我们无法了解的广场舞中,“血雨腥风”,这个词用得相当准确。
“远程定向强声扩音系统实际上是一种小型扩音炮。大型的扩音炮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扩音器,从它的喇叭口可以钻进去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它能发出高达150分贝、频率为2000~3000赫兹的强大脉冲。通常,在110分贝的噪音下人就无法交谈,130分贝时人会头痛,而150分贝将造成听觉器官的永久损伤。”
——这样的音乐知识应该在“发烧友”中流传并应用,偏偏在这个时代成了“集体财产”,由600多个住户分享,并凑了26万元把如此威力强大的“音炮”买下来,成了对付广场舞的一种“武器”。
以上的两个故事,都没有发生在我身边的这个江边小城。华灯初上的时候,小城有限的广场上,农村重金属版音乐,层次不一的舞蹈,自我快乐的人影……都在证明着生活的富足和悠闲。
想想30年前,再想想40年前,路灯是奢侈的,脂肪是可爱的,谁不想脸上多长一点肉?谁会和自己好不容易落到肚子里的“卡路里”作对?再说了,相对于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汉族人是没有多少舞蹈基因的。细数下来,汉族人的传统舞蹈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所谓南灯北歌,南方的花鼓,北方的秧歌,很简单的,“咚咚咚咚锵”。
现在的广场舞已进步多了,“咚咚咚咚锵”也不见了,还冒出了许多自学成才的“老年舞蹈家”,或者说是“全民都是舞蹈家”。且不谈中国人特有的“从众”心理,从健身强体的角度说,广场舞蹈的出现,也令汉族人的舞蹈基因有了改良的可能。建设者们也似乎有了预感,在近10年时间里,为小城建了那么多的公园。每个公园里,就像种子一样撒满了不同风格的广场舞队伍。我听记者朋友说过舞友们的故事。她们有团结,有分裂。有竞争,也有和平。在我们波澜不惊的生活之外,舞友们的生活却是波涛汹涌。如果认真记录下来,可写成一部小城广场舞版的《三国演义》。
余生也晚,没有学过民间舞蹈“咚咚咚咚锵”。好在30多年前,正值黄金的八十年代,我在大学里学跳了一次舞蹈,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舞蹈。我的学习积极性很高,常常跑到夜晚的操场上苦练。那舞蹈叫做集体舞:16步。这16步的集体舞需要和女生配对。我们班的男生多,女生少,为了参加学院里组织的集体舞比赛,我们班得向其他班上借女生。借的女生同样不多,班主任决定对男生进行选拔。在如此“选拔”面前,个子不高的我首先被淘汰了,同样淘汰了的还有我对舞蹈的积极性。
30年过去了,真是30年河东,30年河西。广场舞中的男士倒成了“稀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是大爷们好面子吗?还是大爷们不屑于广场舞蹈这样的健身方式?我们小城里,出来锻炼的大爷就不多(晨锻的比例也不高)。我仔细考察过,有喜欢在夜里玩空竹的修车顾师傅。有在人民公园里练气功的理发店的蒋师傅。有那个在人民公园水泥地上用水写字的退休语文老师王老师。但在广场舞的队伍中,无论是人民公园,还是马洲公园,抑或是西郊公园,大爷们并不多,但几乎每个队伍都有几个,他们的出现,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很果敢,也很坚定,都是“大浪淘沙”后的“真金”。其实从身体到精神的锻炼,舞蹈是最有效的健身方式之一。
相比那些广场舞蹈,街心花园交际舞团队中的男士比例是最高的,百分比有30左右。那些伴舞的大爷们,有从工厂退休的,也有从机关退下来的,还有一个从乡镇上来的。快三,慢三,伦巴,问过他们怎么学的,他们都说是刚学的,有个会“花四”的大爷说他跟中央电视台学的,还买过4本书。他们7点开始,9点准时结束。自己带音响。充电,选舞曲,成了路上一道曼妙的风景线。在这道曼妙的风景线中,那占了三成的大爷们,他们的舞姿有妖娆的味道。这“妖娆”,是褒义词,是相对于“灿烂朝霞”的妖娆晚霞。
“须晴日,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毛主席的词气势大,他老人家说的是那白雪覆盖的北方原野的妖娆,其实也说出了岁月之雪覆盖的且歌且舞的大爷们的妖娆。再过十几年,我也老了。球类项目会磨损关节,而散步又显得太单调。妖娆的大爷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庞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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