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德国又这么踢了几届。2000和2004欧洲杯不必提起,2002年世界杯攻靠起高球找克罗泽和巴拉克,守靠卡恩;施耐德都成了队中一大宝,因为他边路传中质量好。2006年德国虽然被意大利干掉,但我爸很高兴,不为克罗泽终于能进脚下球了,更在于弗林斯、博罗夫斯基、奥东科们长枪短炮边路短跑的热闹。那会儿他回忆1990年德国,就跟我说:铁血是硬,不是糙。起个高球,扬克尔光头一亮,宰宰沙特阿拉伯,痛快是痛快了,但挪威人也办得到。
大家说德国战车精密如机械,但不是说,德国就该按着机械法子踢。从贝肯鲍尔到舒斯特尔到马特乌斯没一个是糙哥,利特巴尔斯基、沃勒尔和克林斯曼都是脚下有活,哈斯勒、穆勒、沃茨和埃芬博格都是指挥官一流人物,巴拉克虽然189公分一大高个,但长传短传远射原地控球都有,人小时候还练滑冰呢。热血和刚毅是附加属性,但好战车不是拖拉机。动力、精确、速率都得有。而且稍微明白点德国队历史的都知道,马特乌斯和斯特伦茨那点破事,埃芬博格干嘛被国家队除名,贝皇帝的情史,哈斯勒跟那个高他一头的老婆,德国花花事儿多着呢,只是当年是表面刚毅内心浪荡,现在土耳其后裔为首,大家比较明骚。说到自由,贝皇帝开拓了自由人这位置,开天辟地的风流人物;而现在,诺伊尔这活动范围,是打算发明自由守门员/门腰这个新位置的意思么?——别提伊基塔,他老先生是行为艺术家。
但一切不以秩序和技艺管束的自由,都是耍流氓。
对法国这一场,诺伊尔出击范围不大;偶尔出击,后卫一定护航,以多欺少,把法国前锋掐了。一个人扑出去是蛮勇,后卫不保护是卖国(我不是在针对皮克卖卡西利亚斯),集体协作出击就是战略了。实际上,除了出击多,诺伊尔还有一特色:扑起球来,不像尼日利亚恩耶亚马、墨西哥奥乔亚那么飞檐走壁,基本是对方石破天惊一脚轰门,到诺伊尔这里落叶无声稳稳按住。你可以说:站位太好手太稳,门线控制太好了。但真的,不止于此。
法国今天打德国,上半场本泽马——在法语读音里他更接近半泽马——两次机会,一个禁区左翼推射,诺伊尔稳稳按住;一个头球攻门,胡梅尔斯用肚子挡住。乍看精彩,细看发现:本泽马射门时,就只有那么个角度了——所以球要么奔诺伊尔手里,要么找小胡的肚子,没第三条路。
中场休息时BBC解说团队以此为例,指出德国队防守时,先采取人盯人,控制法国每个出球点,不让法国人打身后推反击,限制速度;等法国攻到德国禁区前,传球也没有突破空间了,德国立刻换区域站位,切割法国球员之间的传球路线,封住射门角度。所以法国人攻到德国禁区前不少,威胁却寥寥,终于出机会了,发现角度全被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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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大电视的旁观者清,一定也明白:法国左翼被德国堵死,那卡巴耶就该调度,多让球转移右翼去呀!德国区域防守封死射门角度,那你们法国中场可以后插上啊!本泽马禁区里拿球就没机会了,那你们上个禁区中轴啊!——但结果是:
卡巴耶出球基本被锁死,法国转移不便,只好死打左路;马图伊迪疯狂的后插上,多少次都突到德国队底线了;吉鲁还是上了,担当了法国的站桩轴,他一上来,加上马图伊迪的后插上,法国禁区里争点明显热闹得多——可惜还是晚了。
法国踢得不是不努力,但问题很明白:中场出球点被废,打不了身后突击和好转移;边路只能靠传切,没有里贝里闪亮的刀疤。卡巴耶和马图伊迪在巴黎圣日耳曼打得顺手,但边路有拉维奇和卢卡斯扫荡,中间有伊布懒洋洋策应,而本泽马不是伊布:当年在里昂他的确无所不能,但托雷斯在马竞时还大杀四方呢;这几年在皇马给C罗当惯了游击队牵制手,大家都忘了本泽马曾经被说是法国罗纳尔多了;他倒是能为C罗保驾了,法国可没有C罗这样的怪物。
反过来说,德国踢得不好看,但没本事,没技艺,还真踢不了这么不好看。
还有比这踢得更难看的?有的。
1998年德国队输给克罗地亚,被阿萨诺维奇和苏克们来回切割,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2000-04三届大赛,德国都只能靠高球传中,没有细腻的传切反击。问题其实都一样:一糙,二不能跑。糙意味着效率低,不能跑意味着覆盖范围差。中后场脱节,让人家溜达。那时想这样跟对方相持,不可得也。
如是,这支德国战车不算威风,缺血气,缺霸气,缺比尔霍夫、克林斯曼、马特乌斯、卡恩那样的天生英雄,但德国队的英雄们,从来是站在成功的金字塔顶呼啸威风,金字塔底却是无数细密精确的跑传带射,是基础活儿,而不是两肋插刀叫一车弟兄砍人。1998年的德国是有骨气,但骨头间缝隙大得能跑老鼠;而现在这支德国,骨头不够粗硬,勒夫也不如克林斯曼那么刚直傲岸,但德国队能磨,能粘,细细密密跟鱼刺似的扎人——所以好看不好看,霸气够不够,好歹又进四强了。足球说到底还是要赢球嘛,霸气血性只有在赢球之后说才有底气,进四强了多好,要啥自行车呢?
说来说去,务实雕细节,现实主义到极致,这才是真正的德国足球核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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