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女性科学家被隐姓埋名_连致谢里都不曾有她们的名字_研究者_女性_马太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这是来自《新约圣经·马太福音》当中的一句话。后来,这句话在1968年被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莫顿(Robert K. Merton)用来形容一种在科学研究中的社会心理现象:

比起那些不知名的研究者, 声名显赫的科学家通常得到更多的声望,即使他们二者的成就是相似的。而那些籍籍无名的研究者,即使做出了成就,却依然被夺走硕果。

在学术界,政治因素的影响力绝不亚于学术成果本身 | pixabay

莫顿发现,这种不平等源于声名显赫的科学家有着“积累优势”,名气大,身居高位,广阔的交际网,就连学生或者追随者也已经有了一定位置。这些政治因素的影响力,绝不亚于学术成果本身。

这就是著名的马太效应(Matthew effect),在经济学中,它也被用来形容赢家通吃的收入不平等的局面。 然而,马太效应还有个鲜为人知的双胞胎妹妹,叫做玛蒂尔达效应(Matilda effect)。

女科学家取得的成就,经常被归功于与她们一起工作的男性科学家身上 | pixabay

玛蒂尔达效应在1826年被一位女性参政议政主义者玛蒂尔达·约瑟琳·盖奇(Matilda Joslyn Gage)首次发现,1993年,科学史学家玛格丽特·洛伊斯特(Margaret W. Rossiter)重新将其整理并做出了解释:

女科学家取得的成就,经常被归功于与她们一起工作的男性科学家身上。

在近现代社会人类科学的发展史里,遍布着女性科学家们失落的桂冠。

被隐姓埋名的女性科学家

1934年,美国医学家乔治·惠普尔(George Hoyt Whipple)因为发现了贫血的“肝脏疗法”而获得了诺贝尔奖,但他的同事,弗丽达·罗斯凯-罗宾斯(Frieda Robscheit-Robbins),一位与他共同工作了三十年的女性病理学家, 几乎是惠普尔所有学术著作的合作者,却没有得到应得的荣誉。倒是惠普尔在得奖后,主动将奖金分给了弗丽达和其他两位贡献卓越的女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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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丽达·罗斯凯-罗宾斯(Frieda Robscheit-Robbins)| scientificwomen.net

20世纪50年代,英国物理化学家与晶体学家罗莎琳·富兰克林(Rosalind Franklin)所拍摄的DNA晶体衍射图片“照片51号”以及关于此物质的相关数据,是后来解出DNA结构的关键线索。在她去世以后,她的“同事们”根据她的研究结果获得了诺贝尔奖, 却直到许多年后,人们才知道这张重要的照片实际上是富兰克林的成果。

罗莎琳·富兰克林(Rosalind Franklin)| Jenifer Glynn

1994年,德国物理学家奥托·哈恩(Otto Hahn)因发现了核裂变现象而获得诺贝尔奖,这项发现直接使得核武器和核电站成为了可能。殊不知,这项伟大的成就是他和一位女性物理学家莉泽·迈特纳(Lise Meitner)共同发现的。迈特纳虽然获得了48次提名,却依然没有得奖。

莉泽·迈特纳(Lise Meitner)| Smithsonian Institution

短短的篇幅无法穷举这些甚至在致谢里都没有名字的女科学家们,即使想要一一列举,我们也无法做到——毕竟,还有许多杰出的女性贡献者隐没在男性科学家的光芒之下,无人知晓。

还在持续的认知偏差

这也是为什么说玛蒂尔达效应是马太效应的双胞胎妹妹。正如马太效应一般,在被男性长期占优的科学领域, 人们总是习惯地让男性更强,女性更弱。说玛蒂尔达是一种效应,更不如说它是一种认知偏差(cognitive bias)。

令人遗憾的是,这个现象还在持续。来自宾夕法尼亚等大学的研究者在2012年发表的研究中表示,她们调查了1990年代和2000年代学术界大奖的提名和获得情况,发现即使在女性研究者队伍逐渐壮大的年代里,这些大奖和提名依然总是更青睐她们的男同事。

读到这里有人要说了,“女性科学家没得奖,不就是说明了她们能力不足吗?”

即使在女性研究者队伍逐渐壮大的年代里,这些大奖和提名依然更青睐她们的男同事 | pixabay

但女性在科学领域,真的能力不足吗?

要向每个人解释清楚玛蒂尔达效应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就像很难解释清楚女性在职场的“天花板效应”一样,我们无从证明每一个无法升职的女性为何受此待遇。但其实,她们的遭遇并不能仅仅归咎于自身能力问题, 还需要考虑由于权威判断产生的偏向性。

毕竟,所谓权威本身就是父权社会的基石,是父权社会最看重的、最经常用来循环自证的东西。有些人在遭遇马太效应的时候知道控诉结构的不公,但当马太效应指向性别的时候,却被视为理所应当了。

女性从来没有技不如人

还有一些迷思是根深蒂固的,例如女科学家“并不是被抢了功劳,而是男科学家本身就是比她们更优秀”“女科学家不被看重的成就本身就无足轻重”……

要想破解这些迷思,我们必须来讨论一个老话题:男女科学家的生产力谜团(productivity puzzle)。

1984年,来自哥伦比亚大学的乔纳森·科尔(Jonathan R. Cole)和哈里特·祖克曼(Harriet Zuckerman)通过对比同领域、同大学出身的263对男女博士的生产力发现,在1969年至1970年,男博士发表的论文数量基本上是女博士的两倍。 这种男女科学家发表论文数量的差异,就被称作生产力谜团。

女性的遭遇并不能仅仅归咎于自身能力问题,还需要考虑由于权威判断产生的偏向性 | pixabay

首先,这个谜团既然会被广泛讨论, 正是因为研究者相信在学术能力上,男女研究者是没有优劣之分的。如果他们天生在能力上有差别,那这个谜团早就迎刃而解了。至于那些什么男性天生在理工科上更强的论调,早就被攻破而不值一提了。

再者,检验一个研究者的学术能力有两个重要的标准,一个是发表的论文数,另一个是论文的被引用数。如果女研究者的学术能力比男研究者低,那么这也会反映在她们文章的被引用数上。然而,大量研究证明, 男女研究者在文章的被引用数上没有差别,甚至在有些研究中,女研究者的被引用数超过了男研究者。

造成生产力谜团的可能原因之一是,在进入学术研究的前十年,女研究者的论文发表数量确实不如男研究者。但在十年以后,二者在数量上的差别就消失了。

男女研究者在文章的被引用数上没有差别 | pixabay

这种现象非常好理解。祖克曼在她2001年发表的论文里提出了生产力谜团的一个解释——个人选择,随后,大量的研究都验证了个人选择对学术生产力的影响。例如,女研究者总是因养育小孩而中断研究,也比男性更晚地进入研究领域等等。

好消息是,生产力谜团所描述的现象正在消失。在一项发表于2012年的研究中,来自荷兰的研究者们考察了荷兰年轻一代研究者(平均年龄33岁)和老一代研究者(平均年龄51岁)的生产力差距。他们发现, 在年轻一代研究者中,生产力差距已经不复存在,其中女研究者甚至在综合得分上超过了男性研究者。

总而言之,玛蒂尔达效应并不是女性学者为自己“技不如人”而硬找的说辞。女性从来就没有技不如人,她们面对的是系统性的不公。“玛蒂尔达效应”意味着,许多老论文里,只是在脚注、致谢里出现的女性,甚至压根没有出现的女性,她们做出的实际贡献可能并不少于作者栏里的某个男性。 而因为此前的女性贡献未能得到相应的认可,后来的女性就遇到了更多“女性不行”的质疑和阻挠。

在年轻一代研究者中,生产力差距已经不复存在 | pixabay

今天是妇女节。通常在这一天,我们都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褒奖那些为人类进步作出巨大努力的女性。但这也令我们思考,我们为什么非得特地拿出一天来做这件事?如果女性获得的褒奖已经配得上她们的成就,这一天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我们庆祝妇女节,是为了有一天不再需要妇女节,为了有一天,妇女对科学的贡献能得到客观评价而不是系统性的低估,更为了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够平等地坐在一起,共同向前推进人类智慧和认知的边界。

参考文献

[1] Van Arensbergen, P., Van der Weijden, I., & Van den Besselaar, P. (2012). Gender differences in scientific productivity: a persisting phenomenon?. Scientometrics, 93(3), 857-868.

[2]Cole, J. R., & Zuckerman, H. (1984). The productivity puzzle. Advances in Motivation and Achievement. Women in Science. JAI Press, Greenwich, CT.

[3]Heidler, R., & Hallonsten, O. (2015). Qualifying the performance evaluation of Big Science beyond productivity, impact and costs. Scientometrics, 104(1), 295-312.

[4]Rossiter, M. W. (1993). The Matthew Matilda effect in science. 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 23(2), 325-341.

[5]Lincoln, A. E., Pincus, S., Koster, J. B., & Leboy, P. S. (2012). The Matilda Effect in science: Awards and prizes in the US, 1990s and 2000s. 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 42(2), 307-320.

[6]Knobloch-Westerwick, S., Glynn, C. J., & Huge, M. (2013). The Matilda effect in science communication: an experiment on gender bias in publication quality perceptions and collaboration interest. Science communication, 35(5), 603-625.

[7]Dion, M. L., Sumner, J. L., & Mitchell, S. M. (2018). Gendered citation patterns across political science and social science methodology fields. Political Analysis, 26(3), 312-327.

[8]Kretschmer, H., & Kretschmer, T. (2013). Gender bias and explanation models for the phenomenon of women’s discriminations in research careers. Scientometrics, 97(1), 25-36.

[9]Zuckerman, H. (2001). The careers of men and women scientists: Gender differences in career attainments (pp. 69-78).

[10]Rossiter, M. W. (1993). The Matthew Matilda effect in science. 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 23(2), 325-341.

作者:阿蓝

编辑: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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