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付薇/文
在看袁凌的新作《汉水的身世》之前,我只知道北京的饮用水来自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来自处于中国中心地带的汉水,却并不知道,来自汉水的清水,在北京饮用水中占比高达70%,在天津则几乎占到全部。我也不知道,经过大大小小几道调水工程之后,汉水每年向北输出的水量总计近110亿立方米,接近入库水量的三分之一,远期更是将达到40%。这条河流已经变成了半个“北漂”。
袁凌自己也是北漂。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漂泊感,他没有想到,从小生活在汉水旁,考上大学后就离开了汉水的他,有朝一日在北京还能喝到这条大江的水。尤其结合汉水被调水之后的现实境遇,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有点荒谬。
在写作时,他把汉水看作一个生命体,把在汉水旁生活的调水移民、船工、渔民、志愿者,以及汉水真正的主人——那些鱼,都视为汉水生命的一部分,他们的遭遇打动他,穿透他,再通过他的笔汇聚成形,落在纸上。袁凌说,在写作过程中,他一直想呐喊。他觉得,这本书是对汉水的一个交代,就像一个朋友很多年前跟他说的:汉水在等着你去写它。
|访谈|
采访者:付薇,媒体人,长期关注人文地理和自然地理
受访者:袁凌,作家、媒体人
关于汉水
付薇:汉水处在中国的中心地带,是南北交通文化交汇转换的轴心和纽带,将北部的黄河和南部的长江连接起来。而且你的家乡陕西安康市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它属于陕西南部,在汉水旁,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跟人们印象中的陕北和关中很不一样,你是怎么跟同学描绘你的家乡,还有你家乡的汉水?
袁凌:我很难给别人介绍我的家乡。一般人听到陕西人,就想到黄土高坡,要不就是八百里秦川,你说是陕南人都要解释半天,更不会知道安康市和平利县了。即便是我在西安上学的时候,陕西本省的同学们也不了解我们那里,总感觉跟穷山恶水一样,但其实根本不是那样。这是因为隔着秦岭,秦岭隧道没打通的时候,火车从安康到西安要走19个小时,需要绕过秦岭才行。这种情况下,我们一方面自己是自豪的,觉得家乡很美,但是另一方面人家不知道,老是把你的家乡当作一个很蛮荒落后的地方,感觉就特别差劲,这些年才慢慢改变了。每次坐火车,只要穿过秦岭隧道,尤其是春天的时候,隧道北口还是荒凉的,一出南口气息就湿润了,青绿的颜色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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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汉水的时候,大家可能知道它是流到长江里面去的,但是还是比较难理解。比如我会告诉大学同学,汉水很美,水很清,但他们想象不出来,或者说完全无法理解。因为西安当时的水与现在不一样,不光缺水,而且水特别臭。所以跟人家说汉水,人家完全不能理解它是什么样的清,什么样的美,我在书里面写了,船下都好像是空的,就像下面就没有水托着它。
水的味道也很不一样。我小时候在安康平利县,喝的是山泉水,汉水支流的水,在安康市上中学时喝的是汉水主流的水,虽说比山泉水差一点,但它不会有味道,不会让人感到任何的不适应。上大学时到了西安,会感觉水是扎嘴巴的,所以那时候是没办法跟同学们说清楚汉水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等秦岭隧道修通之后,他们自己过来看见了才知道。
付薇:跟同学们聊起的汉水,与你的著作《汉水的身世》中所表达的汉水一样吗?如果不一样,那么是什么不同了?
袁凌:差别非常之大。我在西安上学的时候是1990年代,汉水上的水坝数量是很少的,只有三个水坝:丹江口大坝、火石岩峡谷大坝、石泉水库大坝,但是现在汉水上已经有十五级水坝了,你想它的变化有多大?
而且,通过几道从汉水调水的工程,比如南水北调中线、引汉济渭和粤北调水,再加上之后的引长江水补汉水的工程,比如引江济汉和引江补汉,整个汉水已经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以前它是一条正常的河,现在则是像一张蜘蛛网一样,甚至它的上游、下游已经分不清了。它的“上游”变成了长江,最后它的下游又回到了长江里面,就像有一个人跟我说的,都已经分不清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了,伦理上都有问题了。
水质上也有变化,虽然不是很大。因为有南水北调,要保证上游的水质,工矿企业关停了很多,但是就算是那样,你还是能感到水不是以前的那种感觉了。
付薇:汉水处于沟通南北的位置,你在那里生活过,作为一个亲历者和观察者,有没有观察到南北文化的交汇或者转换的一些现象?
袁凌:这个是非常明显的,比如说我们安康,安康市下辖1区9县市,其中,安康市区和旬阳市的方言跟关中话比较接近,属于北方语系,而其他8个县是南方语系。在这8个南方语系的县里面,我们平利县由于是靠东边的,所以又带了一点湖北的感觉,紫阳县和岚皋县,跟四川又很接近,所以说南北方的文化在这里交汇是非常明显的。
我们南方方言区的,在安康市里属于比较弱势的,说北方方言的人会瞧不起我们。由于历史上他们是从北方征伐过来的,加上安康是个水码头,所以那些人天然比我们南方人要彪悍一些。我记得有一个细节,我们那里有一个方言叫“皮面”,是“上面”的意思,我觉得这在古汉语中应该是一个很雅驯的词,因为皮就是表皮,“皮”上、“面”上,当然就是指“上面”了。我有一次打饭,看到凉面上面的豆芽菜多一点,我就说:师傅你把皮面的豆芽给我弄一点,结果被排队的同学听见了,他们整整嘲笑了我高中三年,一见到我就说“皮面”,这个记忆是很深的。
付薇:都是长江支流,汉水和湘江有时会放到一起说,但汉水人和湘水人的性格似乎很不同。湖南岳麓书院门前有幅对联:“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是很骄傲的,而汉水流域盛行隐逸之风,比如著名的襄阳诗人孟浩然。水是不是与人的性格有关?
袁凌:这两条河其实还是不一样。湘江边的工业开发早,尤其近代以来很发达,人才多,人的心气也高,能感到湖南人要兼济天下,一个个都牛得不行。而我们汉水人天生的性格可能不那么牛,尤其是我们汉水上游的人,总感觉心里有种不安全感,要往外走——要么顺江东下,要么就北上。总感觉别人比你高一点,你需要拼命的去追寻。
另外,汉水沿岸的人聪明、内秀,没有那么强的侵略性。比如孟浩然,他跟李白、高适那些很彪悍的人不大一样,有一种内敛和退隐的感觉。汉水本身确实有这种气质,它生动、清澈、灵秀,比较内秀。汉水沿岸道家文化特别兴盛,它没有儒家那么强势,有点隐退,但是在隐退中又有一种“无为中的有为”。
付薇:你受汉水的这种精神气质影响吗?
袁凌:我是这样的。比如我会先标定一个最低的东西,能够接受一种最普通、最卑微的东西,我曾经十几年发表不了东西,当时我就接受了,我这辈子都发表不了也可以接受,然后我想,在这个前提之下我能够做什么?“无为中有为”,我仍然能够去努力,达到什么目标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这是我的一种态度。所以我喜欢写普通人,比较卑微的人,在卑微当中又发掘出一种力量来。
《汉水的身世》
袁凌/著
大方 |中信出版集团
2022年11月
关于本书
付薇:这本书分为五部分:争水、移民、航运、鱼和渔、环保。是怎么确定写汉水的这五部分,而不是其他?
袁凌:最初是2014年,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快通水了,我当时作为博客天下的记者第一次去采访汉水,就感到有这几个方面的问题。当然后来要写整体的汉水,也要考虑到这些。
写争水是因为很明显,当时很缺水,同时我也意识到了移民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位叫邓飞的记者写过一篇报道,其中提到一个线索,就是在这次丹江口水库里面被移民的那些人,很多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移民了,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了,而且曾经有一批人被移到青海去,又从青海返回来的,这个给我印象特别深,没想到有的人一辈子都在移民。我就想,我一定要重视移民这个事情,一定得把他们的那些故事写出来。
我后来也了解到比汉水移民的规模比想象中大得多,1958年那一次就移了四十多万,这一次又移了33万,所以其实总共有近80万的移民,再加上陕西省的引汉济渭工程还有一些移民,所以说这么大的一个规模,又是这么曲折的命运,我觉得它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
第三部分是航运,第四部分是鱼和渔,这也是必然的。如果一条江上没有航运,没有水手,没有纤夫,没有船,你就觉得它有一半已经死了,如果再没有鱼,那么另一半也死了。这两者是江河的生命。第五部分写生态,这是因为汉水的“一江清水送北京”,它需要保护它的环境、保护它的生态,这也是一定要写的内容。
付薇:南水北调移民是书里的一个重要部分。此前同样是汉水人的作家梅洁也写了关于汉水移民的书,但是你们两位的笔调不一样,她更抒情,而你更克制。写这本书的时候你的情绪是什么?
袁凌:因为我挺不喜欢报告文学的写法,它的基调是“含泪的笑”——你可以哭,但是最终是一种为了大局的微笑,而我觉得这个人生活中肯定有他的微笑、他的泪水、他的愤怒、他的抗议。作者应该是把这些表现出来,而不是自己去抒情。
不过写的时候,我也并不是平静克制的,写的时候我就想呐喊一通,汉水已经不像一条江了,它跟长江的关系完全搞乱了。我前一段时间还去汉口去看了一下,顺着汉水从龙王庙往上走了几公里。前几年还能看出来汉水和长江有一个明显的分界,汉水的水是绿的,长江的水是黄的,现在已经非常不明显了,因为汉水的水几乎已经是长江的水了,它只是又沉淀了一下而已,那种感觉是非常糟糕的。
还有那些水坝,尤其是那些上游水电站,到现在都不肯修船闸,搞升船机,升船机修了之后又不用,都是摆设,这意味着上下游之间完全被挡住了,船没法通航,想到这些的时候心情其实一点都不平静。
写汉水对于我来说就像某种交代,虽然一本书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觉得我做了一点事情,至少我把它记录下来了。很多年前就有人对我说,说你赶快去,汉水在等着你写它了。同时,我认为汉水本身就是一个生命,应该被当做一个生命体去对待,所以我决定以它为主题来写,因为它比较抽象,需要用几部分把它搭建起来,就是书里这五章。
这有点冒险,因为确实不好写,但是我觉得汉水值得我这么去做,我对我的母亲河有这么一种感情。以前中国也没有人这样写国内任何一条大江大河的,这有可能开创了一种新的写法,我是有意这样做的。
付薇:以运河直接沟通长江、汉水和黄河、淮河的尝试,历史上有五次,你书中写到的1959年公布的“长河十万里”应该是第六次。不过,古代用于交通,会带来繁荣,现代用于调水,是一种“流出”,古今之间,对它的定位不同了,衰落似乎是不可避免。你的感觉是这样吗?或是说,你是另一种感受?
袁凌:汉水在历史上的漕运地位衰落之后,它就已经不受重视了,但是它毕竟可以保其天年。而现在你不能说它是衰落了,它其实是被重用了,但这个重用反而是把它“掠夺”了。这就好比庄子说的那只神龟,是愿意活在深山里面没人理它,还是愿意把它死后的躯壳供在朝堂上呢?作为一个汉水人来说,我情愿就让它自由地流淌,有一部分被利用,但是至少江还在,但是现在的现实是国家把它调到北方来,而我作为一个北漂,还在喝它的水,我经常想到这个问题,我觉得这很不寻常,只能剩下感恩了,因为你还能怎么着,人家已经牺牲那么大了。
付薇:书里写了一位航标员叫做段辉,他提出问题说:汉水这条河上千百年来的船工,他们承担了航运的任务,但历史中无人问津。你为什么会去关注这些人呢?
袁凌:我其实最初关注的是移民,但在移民当中很多人本身就是船工,比如我采访的韩正龙,他是从湖北十堰市韩家洲迁到随州市凤凰山村的移民,我去跟他聊,发现这人是个老纤夫,就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作为汉水边上的人,我从小就有那个概念,有知道江和航运是分不开的。后来接触到的船工越来越多,还找到了汉水航运博物馆,它特别重要,有了它,很多东西就具象地呈现在眼前了。
那些老船工、航标员、水手,都在时代变化之后被彻底逐出历史舞台了,没有人看见他们。但我觉得这些人是值得被记录下来的,和移民一样,他们是汉水生命的一部分。
付薇: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有什么遗憾吗?比如一些没有完成的想法。
袁凌:有很多。第一是,它的体验性是不够的。我写作的时候始终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因为这本书的调查性非常强,一些隐没的东西,需要揭露出来,移民、航运、环保的内容都是硬调查的东西,所以我的心理压力比较大,没有心情去体验。但是这本书又有自然和人文的一面,还是需要体验的,我一直觉得遗憾。
第二个遗憾,有些部分是浅尝辄止,或者说点到为止的,因为好多东西不能多说。比如环保那部分,南水北调是国家工程,它的一些污水处理体制也需要去关注,但这方面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又一些疑惑也无法求证,类似的还有移民政策等等。
还有一个遗憾,我本来想在采访后期沿着南水北调中线的输水线路走一下的,结果这三年一直有疫情,防控特别严,根本没有机会去。所以导致书里面这一部分几乎是空白,只是写了一头一尾。虽然我写的是汉水,输水管道是工程的概念,不是河流的概念,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去看一下的。
关于作者
付薇:这本书强烈的现实性和问题导向,与你之前做调查记者的经历是否有关?
袁凌:我不做调查记者很久了,后来是写特稿的,再后来做非虚构写作,都是以个体的人为中心的,一个一个的人,文学性比较强,调查性没有那么强了,但是在这本书里有一种回归,调查性又上来了,因为这本书里涉及到利益冲突,涉及到体制性问题,而我想关注的是汉水的真实境遇,不光说它的美和情怀,所以发现自己调查记者多年的底子又起到作用了,虽然中间也遇到过很大的困难。
付薇:你提出了非虚构写作和非虚构文学的区别,这本书可以看作是一次非虚构文学的尝试吗?你觉得它的文学性表现在哪里?
袁凌:我对非虚构文学的定义是这样的:如果是以人为中心、以生命为中心的是非虚构文学,如果是以一个社会话题、一个社会概念为中心的是非虚构写作。所以这本书是一个典型的非虚构文学作品,是以汉水作为一个生命对象来书写。另外,非虚构文学需要有现实性。
我一直在说非虚构文学是什么,但是没有人应和我。在国内,这个概念还没有被人接受,大家只接受了非虚构写作的概念。但是,如果非虚构写作的“筐”太大,这个概念就会变得失去意义。所以我老要提非虚构文学这个事情,想强调它的文学性,具体一点,就是强调它关注生活、关注人。《汉水的身世》是一个调查性和文学性结合的作品,它的文学性体现在对人的关注上,还有把河流本身作为一个生命来写。
付薇:你对人特别关注,这是这本书的内核吗?
袁凌:我不仅是关注“人”,我还比较关注“个体的人”,不管写多大的一个群体,我永远都是要注意群体当中的个体,如果直接把它作为一个群体来写,就很容易变成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样本,只有把每一个个体的命运、悲喜、人性写出来,才能关注到它有血有肉的东西,才能够有一种明确的生命的意义。
付薇:从书中能看出来你的共情能力特别强,对个体的遭遇,个体的情绪,甚至对动物都特别能共情。
袁凌: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我觉得是因为我从小生活在一个跟自然离得很近、万物有灵的环境里。我们从小看到一条江,就不会仅仅把它当做是一个水体,而是会把它看成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当看到动物植物,会更有这种感受。
我举个例子,这次我春节回家乡,大年三十晚上快12点了,我哥哥忽然说:走,我们去拜树。我很意外,那棵树是我们镇子附近的一棵大古树,我以前就知道有人给它搭红布,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哥哥会挑这个晚上去拜它,他以前是不拜的。我对这种习俗挺有兴趣的,就跟着他去了。他提了一些黄裱纸、香、纸钱,到那以后就恭恭敬敬地磕头烧香,给它烧黄裱,化纸钱。我虽然是个基督徒,但我也理解这种习俗。他念念有词去求树保佑他,还让我也祷告。那么我是这样祷告的:求上帝保佑这棵树,让它能够不遭遇什么病灾,也让树保佑这里人的心灵。
总之我家乡的人有一种万物有灵、万物交感的意识。看起来没有关系、没有缘分的事物,他们之间仍然有一种连接,这种连接是一种真正的慈悲,不是谁怜悯谁,而是你的生命和其他生命有一个连接点。
付薇:你也是一个离开了汉水,离开了水的人。所以在写这些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写自身?
袁凌:肯定是这样的。我在北京采访了一个人,他就是柴湖大移民,他的祖辈以前生活在河南南阳市淅川县,后来第一次汉水移民的时候移到湖北钟祥市柴湖镇,经过了三四代人才最终扎下根,但是现在他成了一个北漂。从北大毕业之后,在北京待了十几年,现在待着没意思,到武汉去了。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他的语言、他的身份、他的文化认同、他的心灵都无所皈依,他想到淅川县去找自己的老家,结果那里现在是一片汪洋的水库,他在北京待了十几年,也依然没有扎根,所以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也一样,我在北京没有房子、没有户口,我只是过客,连社保都是自己想法在缴。我在一篇《北漂纪》里写过这种感受,你什么都不属于,远远地离开了自己的生身之地,同时你也是一个从南方到北方的人,北方固然有它的好处,它有那种大气旷远,能让你摆脱一些在老家时的焦虑狭小,但是同时你也失去了很多,特别是北京的夏天又干又热,真的有种自己缺水快要死亡的感受,特别痛惜地想要找回小时候那种感觉。
我上初中的时候,整个夏天都泡在河里。我沿着河往上走,遇到一个潭就洗一次澡,游一次泳,然后又去钓鱼,钓一会儿又去游,一天要洗十几次澡,钓上100多条鱼,结果太累了,导致我的身体都垮了,但那种感觉终身难忘。
以后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到南方有水的地方定居。我看到哪个地方,第一想法就是这个地方有没有一条江河,不是特别浑浊的那种,哪怕小一点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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