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淳,被人称为标准男一号、典型五好青年……通常这样的人稳定、务实,却往往丢了个性。而杜淳一来到现场,他的个性不动声色中与众不同。
杜淳晃晃悠悠地走进摄影棚,黑色人字拖、泄了形的沙滩短裤、米白色T恤外面罩了一件深白色的马甲。像刚度假回来,步子又懒又大,松松垮垮,似乎走路这件事不值得他花体力。
1点整。按约定的时间,他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秒。德国有句民谚,守时是帝王的美德。这才注意到他腕上直径45毫米的IWC万年历手表,18K玫瑰金的表盘内嵌着四只小圆盘,分别代表星期、日期、月份和四位数字年份。
想起参加过的一个酒会,一个头发像鱼刺一样统统向后面倒去的“绅士”说,我认为在重要场合佩戴瑞士腕表应列入法定要求——很难想象一个穿着高级订制的绅士竟然要从亚麻衬里的裤兜里摸出手机看时间。说完他举起手中薄得像灯泡一样的高脚杯,露出金属质地的袖扣和半遮半掩的劳力士。
装蒜到这种程度,无怪乎周围的来宾争相走避。
于是,当杜淳说,“因为工作时穿的衣服修饰性太强,所以平时尽量穿得松垮”,我憋住使坏的笑,请君入瓮地问,“为什么要佩戴手表?这么重,一点不轻松。”
他抬起胳膊,表盘冲着自己,说,“我喜欢术业有专攻”。
我一愣。他抬头看我,又看表盘,继而说“手表就是为了时间而生的,专一而且专注,在这个领域它就是最极致的;同理,一个演员,如果能把某一类角色演好,已然不错。”
换装时,他把自己的衣服留在试衣间,把IWC让助理戴在腕上,防止丢失。
这一系列细节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杜淳性格的另一面:遵守时间、向往精确、擅长分类——包括他的散漫,都是在秩序之内。算上他回答问题时清醒的逻辑和不疾不徐的语速,不难看出杜淳是一个理性而冷静的人。
不犯规,不犯傻
“爱谁谁,我才不管!”
这是杜淳微博的签名。
我愁眉苦脸地盯着7字箴言,好像被谁恶作剧了一把——在我把收集到的信息碎片归纳整理再合并同类项,试图给他脑门贴一个标签时,杜淳又像物理学上的“测不准原理”一样不怀好意地跳将出来——撞上我写字的胳膊肘,于是笔画横空出世,逃离田字格。我仿佛又看到他的另一面:门牙咬着香烟的过滤嘴,目空一切,睥睨众生,浑身的骨头都摆出一副“别理我,烦着呢”的姿态。
有人说双子座就是善变,杜淳自己也这么认为。我从不迷信星座 ,也不打算把我的观察与认知交付给星座。在我看来,所谓星座分析都是荒腔走板的山寨普通心理学散布的流弊,可能也带有一点算命半仙的流风余韵。偶有蒙对,亦不能作数。
杜淳曾经是个微博控。封闭的剧组生活,再摊上乏味的或谈不拢的工作伙伴,常常会让人产生突围的冲动。微博正好是一个出口。不拍戏的闲暇,他低头看四凤,手指松鼠一样敏捷地摁来摁去。一条微博发完,就如同点燃一条火引子,回复和转发像一挂500响的鞭炮声一样不绝于耳。经纪人打开电话,杜淳,你微博里这样说不合适,删了吧;朋友打电话来,怎么了哥,那么大动静,谁招你啦?
“如果一个演员,完全随心所欲,无视各种规则,那么他根本就不适合演员。”
不想让身边的人透支担心,于是他选择噤声。这并非妥协。一个男人首先得让身边的人产生安全感,而不是提心吊胆。这边厢,你一吐为快爽歪歪;那边厢,父母朋友紧张得睡不着觉。能站在别人的立场去考虑问题,这就是绅士的品格。
听上去,杜淳似乎是一个很懂事,很稳健的人,但这个“稳”不是“四平八稳”的意思——别看镜头前的他一副任逗任宠的乖模样,可现实中,依然我行我素。“私底下,我是不太喜欢粉丝认出我,并且要跟我合影,因为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不怕患寡,就怕患不均。”敢这么做,做了又敢这么说的没几个。在通往成熟的路上,他去伪存真;不想要的我不要。
工作人员给他一件Nike的亮黄色的紧身恤衫,但他一向不喜欢束得太紧的衣服。在镜子前,他皱着眉,不断把胸前的衣服扯出一顶帐篷,弹性极佳的恤衫在他松手的一刹那又恢复原状。这一扯,并没有扯出富裕的空间,反而像长在身上一样服帖,但他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对线条的刻意强调,后来索性把袖口挽上来一道边,左看右看,他满意了——尽管拍照时,他的袖口还是被摄影师撸平了,他也没有异议——他只是狷,却并不狂。
不然,何来的朋友满天下?
我在别的记者的相机里,看到杜淳把大把大把零食撒给剧组的人,那样子活像个豪气冲天的土匪。
但我问他是否喜欢狂欢和集体生活,他又摇摇头,“20岁刚出头那阵子,特别喜欢集体生活。拍完戏也不回家,就愿意整天在剧组呆着,吆五喝六,今天你请客明天我埋单,快乐得就好像啤酒刚启瓶后涌现的泡沫,虚张声势得很。”而对于现在,他表示“稍有世故的人都会明白,是泡沫终究会沙沙地破灭。或早或晚。现在更我愿意把时间切下一半用来独处,想一些事儿,或干脆什么都不想不做。”
“我只是过了那个喧哗的年龄,想冲淡一些,仅此而已。”
在统一和谐的圆内兼容黑白两色,它们中间不是相对抗衡的直线,而是半近半退的弧线,黑中有白,白中有黑。我说不是太极,也不是杜淳,而是入世。
虚伪的时代,人们喜欢强调自己出世,它就像精神上的LV,唯一区别乃是不用花钱,张嘴即来,还强拉对方,把吊牌翻给你看。杜淳不善也不屑于拿“名牌”来装点自己,他积极而认真地入世;规矩本分,对社会秩序和规则怀有天性上的认同,但并不意味着他把所有的棱角都磨平了。
邻家爷们初长成
“时间是谁?时间是小时侯的玩伴儿,当我再想回去找他时,他已消失在茫茫人海。时间是小时候得到的第一张奖状,现在依然挂在那里,但已物是人非,留下的只是回忆。”
这是杜淳在博客里写的。彼时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导致他触景生情,唏嘘感慨。古人说,三十而立,但时代变迁恰如刻舟求剑;也有人说,年龄越长,人就越向传统屈服。
对于家庭,杜淳说“家是一个人最终的归宿。如果一个男人没有家庭,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成功人士?即使是一个明星,白天众星捧月,晚上回家面对冷锅冷炤,不凄凉吗?”他表示,自己一年只有2个月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不是纯粹的两个月,是被工作瓜分后的残隙,最长的连在一起不会超过3天。这3天他会在家宅着。纯休息,睡到自然醒;或陪父母,摘菜、洗碗、下棋、散步。
采访之前,我查资料,发现杜淳网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图片就是他身着黑色衬衫,一径微笑的样子。干净而颀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抵在下巴的位置。眼睛和牙齿闪着湿津津的光,如午后的阳光洒落在瓷的边缘——这光芒恰到好处,不似巨星般让人晕眩。就像口香糖广告里令女生心旷神怡又心如撞鹿的邻家男孩。
再往前翻,原来杜淳也有“顽劣”的一面,头发染成诡紫谜黄。满脸壮志未酬又苦于无门而入。三五成群在工体酒吧街喝得烂醉如泥。电视访问他,他说自己和同样身为演员的父亲在表演方法上存在代沟,还放出狠话,30岁之前一定全面超越父亲。如今,杜淳完全兑现了他的诺言。问他感受,他却摆摆手,好像为当初年幼无知的话害臊。
父子之间的代沟已然随着杜淳阅历的增长而润物无声地弥合了。
“父亲就是父亲……”
这明显是一个的断句,可他却没有接下去的意思。好像省略的内容太过肉麻而羞于提及。我看他6月20号的微博,“今天是父亲节,碰巧在北京不容易啊。准备个礼物去。”非常朴素的表达,甚至带有一点随意和即兴,然而成熟的人都能读到这看似漫不经心的背后,恰恰是被节制的深情。
“男人之间,尤其是儿子和父亲之间,向来对感谢啊,爱啊这类的词羞于启齿,男人嘛,都好面子,对这种太外化的话尤其是害羞。中国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内敛,尤其是孩子跟父母之间的交流言谈。不像老外,动不动就‘宝贝儿,爸爸出差回来一定去看你的橄榄球比赛,我爱你。’‘我也爱你,爸爸’然后紧接着一个拥抱。中国父亲和孩子不会这样,中式的表达方式很含蓄内敛,有时多会觉得有点生疏。这就是东方式的父爱。”
现在爷俩碰上,不是唠家常,就是下象棋,不谈工作,不议是非。
正中平和,快乐至上
他的微博和访谈,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就是‘快乐’,一个人总是强调快乐难免会让人误会他不快乐。“我记得有人说,所有的明星都不快乐。我说我就很快乐啊。他说你快乐是因为你满足现状。答对了。我确实没有太大野心,对影帝也没有觊觎之心。”问及杜淳有没有进军电影的野心,杜淳说,“对电影,我不排斥。但我始终会坚守电视剧这块阵地。这是我的出身。一个人不能忘本。”
“我不是那种一夜爆红的演员,头天还默默无闻,第二天全国人民都在通缉你。我打的是持久战,靠慢热走红,一点一滴,一年一月,像爬楼梯一样,一步一个台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杜淳如是说。对于自己的定位和状态,杜淳更是表示“其实无所谓定位,只要被观众认可并且记住。”
在全国人民热衷成功学的今天,有人不接受社会的暗示,正中平和,我行我素——还是置身演艺圈,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定力!就像沉在海底的水,任你浪头千变万化,我自寂静流深。也许正如杜淳所言,他不是一夜爆红的。爆红意味着极致,而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极致,就像一部戏不可能一直都是高潮。如果现在意味是最好,那么接下来一定是在走下坡路。
“我以前也有特别野心。生旦净末丑,全都演齐活。现在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贪婪。演员能把一种角色一种类型演到极致,已经很不容易了。”
仔细想来,杜淳演了那么多角色,红色英雄、武林大侠、贩夫走卒、九五之尊……但只要一提起杜淳,大家第一个联想就是“经济适用男”:是妻子眼中的好丈夫,丈人眼中的好女婿,亦是邻人眼中的五好青年;有着霞光满天阳光铺地的味道。他的好是建立在善的基础上,而非完美。心情不畅,他也会和妻子拌嘴;丈人为难,他也会嘀嘀咕咕。这些小鼻子小眼的弱点,不仅无损角色的可爱,反而增强了人物的真实感和说服力。
“我对完美比较警惕。因为完美一定是比较累的,追不好了会给人顾头不顾尾的狼狈感。在生活中我也是如此,我会像绅士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身边的女性朋友,但逛街的时候绝对不会帮她们拿包。”
杜淳走红的形象,和他本人如此重叠,两个人一以贯以,交相辉映,这在娱乐圈算一个罕见的孤立吧?
拍摄间隙,杜淳到室外抽烟。怕衣服起皱,他对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椅子摆摆手。不时利用玻璃门的反光拨弄一下头发,把塌下去的竖起来。他抽烟的姿势发狠,像解痛止痒一般,凹陷的两颊更显陡峭。香烟把头脸一块的空气抽成灰蓝色的雾,像温柔笼罩的面纱。刚下过雨,空气清润。被雨淋湿的向日葵,宽大的叶片不停地在滴水,粗壮的茎上爬了一只蜗牛。
杜淳穿黑色人字拖,深吸一口烟,站姿呈稍息——支出去的那只脚趿着拖鞋,在雨后清凉的阳光里,他醉微微地转动着赤裸的白白的脚趾,享受片刻无人打扰的宁静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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