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宴:子午谷之谋有什么风险?失街亭的真相是什么?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跟着小编一起看一看。
魏延子午谷奇谋与马谡失街亭,是蜀汉建兴六年(公元228年)诸葛武侯首次北伐时的重要历史事件,前者因过于凶险未能成行而成为军事史上的一桩“公案”,后者则因输得刻骨铭心而亦被后世深以为戒,都属那种已过千余年却仍有值得思考探索的话题。
子午谷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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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延的本传中,陈寿对子午谷奇谋之事只字未提,仅提及其要求独率万人别走他路最终与武侯会师一事,而到了裴松之作注时,才援引《魏略》中的记载正式介绍了这一奇袭计划:
魏延意图率领精锐士兵五千人和携带军粮的士兵五千人从汉中出发,进入秦岭山脉最东面的子午谷,在十天之内急行奔袭长安。魏军负责防务的驸马夏侯楙怯而无谋,闻讯必定会害怕逃走,长安城仅剩的御史、京兆太守(按相当于检察长、警察局长等治安官员)等人根本无法守城。
魏延是蜀汉北伐时期的顶梁柱
突袭得手后,万名士兵可以暂时利用城中粮仓和百姓的粮食进行补给,反扑的曹魏大军集结完毕需要二十多天,彼时武侯的主力军早已赶到会合,即《魏延传》中提到的“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此便可一举克复咸阳以西的曹魏领土。
魏延口中的咸阳正是长安,《史记·卢绾列传》中记载“长安,故咸阳也”,曹魏建立政权后,其虽定都洛阳,但又设有另外四座都城,共称“五都”,长安是五都之一,其又地处关中平原,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处于西南巴蜀之地的蜀汉若想攻入关中拿下长安,势必要经陕西汉中前线向北穿越整个秦岭山脉。
穿越秦岭山脉的道路主要是由从东向西的子午谷(陕西西安以南至四川汉阴以北横跨秦岭的要道)、骆谷(今陕西城固西北至眉县)、箕谷(今陕西褒城西北)、斜谷(陕西眉县西南,褒斜道的斜道部)这四条谷中通道组成。
秦岭谷道示意图
《诸葛亮集》中曾提到,谷中某些地段凶险崎岖,如箕谷赤阁崖一带只能先由人工沿山崖峭壁开凿修建栈道后方可通行,栈道修建时都是由横柱一端嵌入山壁中,另一端则立在河水中,极易被水冲毁,而且遇到河水暴涨的时候无法立柱,修建起来也十分困难。
另当代学者张大可先生在其著作《三国史》中提到,从汉中出发,东路子午谷的道路子午道长约六百六十里,可以直抵长安之南;中路骆谷的傥骆道长约四百二十里,抵达武功(今陕西武功西)同样可对长安构成威胁;西路斜谷与箕谷共用的褒斜道长约四百七十里,出斜谷口可威胁曹魏重镇郿县(今陕西郿县东北),出箕谷口可威胁曹魏重镇陈仓(今陕西宝鸡东,陈仓道亦是通往关中的要道),魏延建议走的便是最东面直抵长安的子午谷。
子午谷奇袭的计策并未实施,又已过去千余年,已经没办法准确考证它的可行性,但在三国志·魏书·张既传》裴注引《三辅决录》中有一件触类旁通的事被记录了下来:
武侯在否决子午谷奇袭后从陇右进军,致使曹魏措手不及,陇右三郡请降。不过,陇右西面的陇西郡(郡治襄武,今甘肃陇西县西南)却没有投降。
陇西郡守游楚召集官吏百姓,向众人表明自己身为国家郡守不可投降,但又不想连累无辜,希望众人砍下自己头颅献与蜀军。官民听后无不痛哭,表示愿与郡守同生共死,无有二心。游楚见状又言道可以先布置防守,倘若援军无法赶来再投降也不迟,官民听后都表示赞同。
而后蜀军攻至,游楚在城上对蜀军将领说:“如果你能阻断陇西让援军无法抵达,一个月内陇西郡不攻自降(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但如果做不到,这样兴师动众只是徒劳。”言罢游楚命长史率军迎战,蜀军撤退。十多天后,蜀军在街亭战败全军退回,游楚因守卫陇西有功而被封为列侯。
同样是面对突袭,同样是没有提防,游楚却能以“尝试坚守陇西一月”的信念逼退蜀军,可见魏延的突袭并不是完全奏效。从军事角度来说,夏侯楙固然是怯而无谋,但谁又能保证长安城的御史、京兆太守没有游楚式的人物呢?倘若京兆太守拼死抵挡,那么仅有“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的蜀军必陷苦战,甚至是陷入绝境。
进一步说,即使突袭能够侥幸成功进而夺取长安,可魏延的万人与随后而至的武侯主力军又如何保证再能及时抢占潼关、武关以顺利阻断曹魏东方援军呢?故而这条计策或许会给毫无防备的敌人当头一棒,但因变数较大,确实有些悬危冒险。
从长安的地位来说,其同样属于魏都,一旦丢失后魏军必会全力争抢,最后两军主力对决中蜀汉胜算几何并不好说。对蜀汉而言,几年前的关羽毁败、秭归蹉跌致使军力、国力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惨败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蜀汉已经输不起了。
《孙子兵法》的开篇便为后人提道出“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也”的用兵警示。孙武的意思是说用兵打仗不是游戏,而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对于士兵的生死不能不考虑周全。倘若此次奇袭的魏延万人真有不测,所损失的也绝不仅仅是万八千的数字概念,对士气、人心都会有不可估量的重创,武侯不能也没有资本拿万名士兵的性命及人心士气去做赌注。
此外,此时的中原虽是魏蜀吴三分天下,但不是三等分,曹魏占据九州一家独大,蜀、吴依山阻水各保一州。荆州无法收复的蜀汉仅剩益州,单凭益州与占据九州的曹魏为敌,蜀汉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益州北面的汉中虽然险要,但在地理上却被陇右包围,与其直接奇袭敌方的首都圈在关中平原进行会战,不如乘敌不备出兵陇右以砍掉曹魏臂膀,这样既可以从地理上打破对汉中的包围,更能进一步夺取凉州,将曹魏西部领土连根拔起,从而实现真正的鼎足三分。
关于出祁山与陇右对蜀汉的意义,可参看大司马的文章:
姜维把五胡乱华推迟了十年
概括来说,奇袭长安过于凶险,蜀汉势力弱小无法承受惨败,武侯首次北伐的目标是陇右地区,并非关中,有相对稳妥的“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的十全必克之策,武侯不纳魏延子午谷奇谋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失街亭的真相
2
建兴六年(公元228年)春正月,武侯正式出兵北伐,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守箕谷,扬声由斜谷道取郿,而武侯本人率诸军攻祁山,曹魏陇右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关中响震。
曹魏方面,魏明帝曹睿对蜀军寇边一事非常重视,其离开洛阳亲自前往长安督战;曹魏大将军曹真统领各路军队驻扎在郿县以防斜谷道的赵云;大将张郃“勒兵马步骑五万拒亮”1。蜀、魏两军的一场大战即将在街亭展开。
街亭,位于今甘肃省庄浪县东南,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如同蜀汉的汉中盆地与曹魏关中地区被自西向东的秦岭山脉隔开的情况类似,曹魏的关中地区与广袤的陇右同样被自北向南的陇山山脉隔开,而街亭正是位于陇山的出山口,曹魏关中援军倘若想增援南安、陇西等郡势必要经过此地。
曹魏从关中救陇右,是要绕行陇山谷地的
换言之,蜀汉军队如能扼住街亭咽喉阻挡魏军,那么则正如陇西郡守游楚所言,一个月内盼不到援军的魏陇右诸郡都会绝望而降;反过来说如守不住街亭,魏军将如同溃堤后的洪水一样涌进陇右,不但归顺的三郡不保,蜀汉大军退回蜀中的道路都有被掐断的可能。可以说,街亭一地的得失左右着整个战局的走向与发展。
关于镇守街亭的人选,蜀汉军中“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谡”2,武侯没有派遣魏延等宿将,但曹魏方面统兵的张郃是一员有着三十余年作战经验的老将。其本传提到他识变数,善处营陈,料战势地形,无不如计,即使武侯本人都皆为忌惮,既然是为武侯忌惮的强敌,街亭的战略地位又无比重要,那么武侯为何要违众任用并无实战经验的马谡为将呢?这里有应该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首先马谡本人“才器过人,好论军计,丞相诸葛亮深加器异”3,武侯“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4,即马谡是一位深为武侯所赏识的幕僚,具备优秀的能力。加之二人关系颇为密切,战败后马谡被处决前还对武侯言及“明公视谡犹子,谡视明公犹父”5,以这样于公于私的双层关系来看,武侯想让自己麾下这位才器过人的爱将立功便不难理解了。
其二,此次出师不久之后陇右三郡随即投降,表面上看形式一片大好,但其实蜀汉大军还是面临着诸多难啃的“硬骨头”。首当其冲的就是战略要地祁山并未攻下。当时曹魏祁山守将高刚“坐不专意”6,虽然高刚在是战是降这一问题上犹豫不决,但其一直仍抱着一线希望进行防守,并未明确表示投降蜀军。
而在公开表示投降的陇右三郡中,安定郡(郡治临泾,今甘肃镇原县)距离过远,又地处街亭咽喉的外侧,一时之间难以顾及;天水郡(郡治冀县,今甘肃甘谷县以东)表示投降,不过曹魏雍州刺史郭淮及郡守马遵提前抢占了郡内要地上邽(今甘肃天水市),战事后期郭淮甚至主动出击并于列柳城(今甘肃秦安东北)击败了从侧翼掩护马谡的蜀汉将军高翔,可见郭淮的上邽城中驻扎着无法忽视且必须解决的魏军;南安郡(郡治豲道,今甘肃陇西县西南)虽然也归顺蜀汉,但曹魏凉州刺史徐邈遣参军及金城太守等人率领凉州军从西北方向南下意图收复南安,加之前文提到的游楚坚守陇西郡,这些战略重镇、要地无一不牵扯着蜀汉的精兵良将,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攻下,这也可以解释宿将魏延、吴懿等人为何没有被派去镇守街亭的原因:皆因收复诸郡之故。
马谡被派去防守街亭之后的事尽人皆知:其违反武侯调度,不听副将王平严正警告,在拨给王平千人后自己率众舍水上山自入绝境,最后被张郃打得大败,从王平与张郃二人的传记中可以了解当时的战事过程。
马谡实战经验不及副将王平
“谡舍水上山,举措烦扰,平连规谏谡,谡不能用,大败於街亭。”(《三国志·蜀书·王平传》)
“谡依阻南山,不下据城。郃绝其汲道,击,大破之。”(《三国志·魏书·张郃传》)
应该说,马谡始终坚持“依阻南山,不下据城”的原因有其依据,从军事理论上来说,大军驻屯山上视野开阔,又可进行俯攻,获胜极易。战国时期的秦、赵阏与之战时,赵军主将赵奢正是听从军士许历“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7之言抢占有利地形,而后纵兵俯攻大破秦军。可见,马谡的“依阻南山”之法在历史上是有成功战例的。
至于最后被张郃抓住命脉切断汲道一事,如同上文子午谷奇谋一样,街亭之战亦已过去千余年,现在已无法知晓马谡乃至指挥层为何犯下如此低级错误。不过,从水源被断到军队丧失战力必定还是有一段时间的,马谡为何不利用地利优势在战力尚存的情况下俯冲进击与张郃舍命一搏呢?俯击即使无法彻底打溃张郃,但至少也能予以一定程度的痛击。所以说,马谡最终的失败,还要从蜀汉与曹魏两军的战力说起。
纵观张郃三十年的征战生涯中,仅有一次惨败,即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督诸军下巴西,欲徙其民於汉中”8时被张飞所破,这一仗张郃打得非常狼狈,被迫弃马攀山,与麾下十余人从小道逃脱。
张郃段位高出马谡甚多
但此时的马谡并非张飞,其虽才器过人但却无实战经验,无法像猛将张飞一样陷阵杀敌,而蜀汉军队自夷陵惨败后也一度“处孤绝之地,战士不满五万”9,战力、军力大打折扣。街亭战后武侯《劝将士勤攻己阙教》中“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於贼,而不能破贼为贼所破者”之语也印证了蜀汉军队战力不强一事。
能够想象,马谡在水源被断的初期就算真的组织兵力下山冲锋,恐怕也未必是张郃的对手。准确的说,在当年的精兵猛将都已损失殆尽的情况下,面对张郃这种经验丰富的曹魏三世宿将,唯一的取胜之道就是中规中矩的于街亭布防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换言之,不败即为取胜,副将王平便是如此。
三年后的蜀汉建兴九年(公元231年)武侯再伐祁山,王平与张郃也再度交手,此役“张郃攻平,平坚守不动,郃不能克”10。而马谡既无精兵本人又非猛将,却不听劝阻执意放弃街亭城选择占据山地意图“巧胜”,在张郃这样的老将面前,这一看似聪明的部署其实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早已注定了随后的败局。
现在流行这样一种观点,认为这场战役是一个“谁能够顶住最后五分钟”的问题,守街亭的马谡与守祁山的高刚,攻街亭的张郃与攻祁山的武侯,蜀、魏双方谁能先守住阵地、谁能先攻下对方目标,谁就是胜利者。
这种说法看似是在“抽丝剥茧”,其实是缺乏地理概念的常识。如前面所言,两地的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街亭是陇山的“闸口”,丢失形同溃堤;而蜀汉军刚刚挺进陇右后面对的祁山要塞不过是卡在脖颈的一根“鱼刺”罢了,虽然拔不出来十分难受,但却不至于有生命危险,高刚的“坐不专意”也无疑说明他对蜀军根本构不成威胁。
假使马谡丢失街亭的同时蜀汉军也攻克祁山,那么接下来的战场局势就只能演变成两军主力在陇右展开会战,武侯既无法阻断从街亭通过的曹魏东方援军,游楚、马遵等固守待援的陇右郡守亦盼来救兵,“平取陇右”战略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
至于马谡该不该杀,是强调“重才”网开一面还是坚持“明法”以警三军,历来也是一件见仁见智的事情。退一步来说,即使武侯可以参照高翔丢失列柳城也并未被处斩一事为马谡开脱,但在《三国志·蜀书·向朗传》中明确提到了马谡在街亭突围后一度选择逃亡。原本就是违抗军事命令致使大败的重罪,在丢失要地后又弃军逃亡,武侯就算想对自己的爱将网开一面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们都知道这样一个道理:当机遇降临到某个人身上时,如果这个人没有把握住,那么下一次翻身仗恐怕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么倘若将人换作一个国家呢?当机遇再次降临时,恐怕已经是子孙时候的事了。
建兴六年的北伐就是这么回事。这本是夺取雍、凉的绝佳良机,但因街亭失守而功亏一篑,这场失利对蜀汉而言是刻骨铭心的。此后,无论是武侯亦或是日后姜维北伐,陇右均未再出现过多郡倒戈投降之事。而马谡失街亭的教训也作为反面教材时刻告诫世人:聪明没有问题,但切莫被自己的聪明所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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