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看产地_能省“1个亿”_平度_梵高_丹阳

“无脑冲”原产地

这届年轻人,连鞋都要买从福建莆田发货的了。

00后王安晴就是其中一份子。前两年球鞋市场炒得火热的时候,她看上了一双潮流品牌Sacial和Nike推出的联名鞋,彼时,这双鞋在球鞋市场已经被炒到5000元左右。她觉得太贵了,无意间刷朋友圈发现莆田有这款仿鞋,她心动了,花800元从微商手里拿下了这双鞋。

一开始王安晴心里很忐忑,怕这双莆田鞋质量会太差,收到货后她觉得很值。“这双鞋在质量做工上,几乎与正品鞋一模一样,甚至比正品还要好,可以称得上是‘纯原’级别。”

“买过正版的朋友还拿我这双和他的比较了一下,发现根本看不出差别”,王安晴称,“我甚至在下雨天还穿出去过,结果没开胶,鞋也没坏。”这次的购买经历让王安晴对莆田鞋产生了好感,“有些为了穿得好看,但又被炒得很贵的鞋,我就会买莆田的,看起来很真,但价格能低不少。”

不光是买鞋选莆田,「市界」发现,“不看销量看产地”已经成了这届年轻人购物时“闭眼买”“无脑冲”的首要选择。

“网购别光看销量,要看商品产地,四件套选南通,假发选河南,化妆刷选沧州,包包选保定”,在小红书平台,有人总结出了这样的购物经验,点赞数达到将近五万,评论还有不少人补充“买便宜衣服就选珠三角”“鞋子买惠州的”“泳衣就看葫芦岛”······

在互联网上,青岛平度生产的假睫毛也进入了许多美妆博主的安利榜单,这让许多人对假睫毛发货地的认知出现了“一根筋”,只能是平度发货,连青岛的其他城区都不行。

工厂在平度的某假睫毛品牌老板熊琦晶的现居地在青岛城阳区,发货地也在城阳,让她没想到的是,很多顾客看了发货地后特地来问,产品为什么不在平度发货。“问的次数多了,我还专门发了一条笔记告诉顾客,工厂真的在平度,只不过我人在城阳”,她对「市界」表示。

她还察觉到了一个流量密码,在社交平台上,只要标题带“青岛平度假睫毛”关键词的内容,流量通常会“爆炸”。在她品牌的小红书账号上,带“青岛平度”的内容点赞量能到上千,而其他内容点赞量则会下滑到几十到几百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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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年轻人已经不满足于网上挑选,直接“杀”到了线下的产业小镇。

丹阳眼镜城有着“眼镜之都”的美誉,年产镜片近3亿副,有人称,世界上每两副眼镜就有一副出自丹阳。正因为这个美誉,让许多年轻人甘愿从异地前往丹阳,就为了在丹阳配到一副合适的眼镜,在小红书,有关“丹阳眼镜”的笔记就高达5万多条。

今年四月,小红书博主@小菲灵为了配到一副物美价廉的眼镜,特地从湖北武汉坐了近4个小时高铁来到了江苏镇江的丹阳眼镜城。

还没下高铁,她就看到了带有“丹阳眼镜城”字样的红色LED灯牌。据她介绍,眼镜城与高铁站仅仅隔着一条马路,步行几分钟就能到。附近的酒店对于她这样特地赶来买眼镜的行为也见怪不怪,“到了眼镜店,砍价就往死里砍”,酒店前台告诉她。

▲(图源/受访者)

年轻人对原产地的追捧也让几大电商平台大感意外,还直接带动着以B端批发生意开端的电商平台1688向C端转型。为了让平台涌入更多消费者,1688不仅开设了“支持一件起批”功能,还在APP首页上线了产业带地图,数据显示,上线当天就有近50万买家通过地图入口选购源头厂货。

“购物选对发货地,省下足足一个亿”,有人这样感慨道。

原产地有何魅力?

“闭眼冲”原产地的背后,是因为这些产业小镇的商品价格低得“离谱”。

王安晴就误打误撞种草过平度的假睫毛。身为空乘专业的学生,化妆是学校课程的必修课之一。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自己当天下单的假睫毛隔天就会送到,“速度非常快”,抱着好奇的心态,她挖出了假睫毛的发货地——青岛平度,而她就在青岛本地。

后来上网搜索,她惊讶地发现,距离自己不到一百公里的平度是很多大牌假睫毛的代工厂。随后,王安晴花了30块钱下单了七种假睫毛,假睫毛质量超出她的意料,不管是长度还是舒适度,几乎和以前买的大牌假睫毛没有差别。尝试成功后,她又在同一家店“闭眼”复购了24盒假睫毛,一共花了134元,在以前,相同的价格她只能买到4盒假睫毛。

在丹阳眼镜城,砍价要拦腰砍。在花了200多元的高铁票后,小菲灵最终以2.8折的价格拿下一副依视路膜岩版本的镜片,再加上暴龙品牌的眼镜框,一共花了1070元。在电商平台,光是一对依视路的镜片售价都要在1200元左右。

特地从上海赶往丹阳买眼镜的苏昊也和同事们狠狠“薅”了一把羊毛。据她介绍,三个同事配的眼镜均价都在150元左右,而她的上一副眼镜则在600元以上,之前配眼镜的价格足够覆盖她往返一趟丹阳的路费,顺便还能吃一顿有名的镇江锅盖面。

河南许昌则是国内著名的假发之都,已经成为全国乃至世界最大的发制品集散地和出口基地。23岁的邢星曾一口气在河南许昌某假发工厂的1688店铺购买了5顶中长假发,一共花了近240元,平均下来一顶假发只要48元。

据「市界」了解,这些产业小镇的商家大多以代工起家,产业升级后摇身一变就成了如今的“国货之光”。

从北京市东城区的永定门桥开车出发,沿着104国道一路向南,大约在三个小时后,就会来到河北省沧州市。继续向南出发,当发现路边陆续出现高矮不一的厂房和林立着许多写有“某某毛刷厂”“某某木柄厂”的广告牌时,这就说明,已经进入了沧县或者青县的范围。“中国化妆刷千千万,河北沧州占一半”的俗语就是来源于这两个地方。

“沧州化妆刷最开始带着外资企业的基因”,沧州某化妆刷品牌创始人李力对「市界」表示,“一开始来沧州建毛刷厂的很多都是韩资企业,当地人给他们做代工业务,后来才慢慢地做起了自有品牌,现在做化妆刷的工厂95%以上都是沧州本地人。”

平度也是如此,上世纪末,大批韩资企业涌向平度,1992年,第一家韩资企业多元食品落户平度,此后平度便形成了独特的“韩资扎堆”,来自2005年的一份报道称,“落户平度的韩资企业几乎全部赢利。”

▲(平度工人在工厂制作假睫毛。图源/视觉中国)

外资不仅带来了钞票,还带来了技术。“沧州的刷子优势就在于做工,比如做一个化妆刷的口管,沧州工厂的工序流程可能要二十道,但外地工厂可能只要十道”,李力称。由于拥有一套完整的生产制作技术,再加上没有过度的品牌溢价,这些产业小镇往往给消费者们以“物美价廉”的印象。例如,配齐一套内含十几根的化妆刷大礼包往往要动辄大几百元,但如果选择购买沧州发货的化妆刷,同样的配置买下来甚至连50元都不到。

很多产业小镇也像沧州、平度、丹阳一样,左手掌质量,右手握低价,构筑了一道属于自己的行业壁垒。

一条更难走的路

有数据分析,在未来,国内将形成200个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如今,这些颇具特色的产业小镇呈分散状地分布在大江南北,形成了以服装、家纺家饰、箱包、化妆品等27条产业带。

靠贴牌代工起家的工厂们利用优势在各自的行业打出了名声,也一度赚得盆满钵满。在青岛平度,每个从事假睫毛生意的平度人年均收入能高达20万;河南许昌则成为了全球最大的假发生产地和出口地,假发年产值高达200多亿;河北白沟变成了箱包之都,每年产出约10亿只箱包,销售额高达500多亿。

然而到了后期,贴牌代工的弊端就慢慢暴露出来了,大部分工厂只从事低端代工,出厂价、贴牌价和品牌价三者的差距有着天壤之别。在许昌,制作一顶普通假发的成本大概只有几十元,而一贴牌出口转卖到海外则会高达上千元;化妆刷的成本甚至能低到几元,但一卖到国外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几百元才能买到的牌子货。

“中国梵高”赵小勇的经历正是所有贴牌工厂们的一个缩影。深圳大芬村是世界最大的油画复制工厂,在纪录片《中国梵高》中,画一幅梵高经典的《向日葵》作品能让画工赵小勇赚到450元,这个价格足以让他生活一个多月,但在欧洲,他发现自己画的油画被卖到了500欧元,折合人民币要将近4000元。在参观梵高美术馆时,美术馆的工作人员听说他画了20年梵高作品,问他有没有自己的代表作,一向只会描摹梵高的赵小勇给出的回应只有沉默。

▲(大芬村油画。图源/视觉中国)

“在这行待久了,谁不想建立自己的品牌?”有工厂老板说道。现在,已经有不少年轻的“厂二代”不甘心只做国际大牌背后的代工厂了。95年出生的熊琦晶就是个“睫二代”,在外工作了几年后,她决定回家接手家里的假睫毛厂。老一辈人做假睫毛厂往往只知道做传统代工,而熊琦晶不甘于只做中间商,便开始尝试做自有品牌以及电商渠道。

在品牌创始之初,长辈们想的品牌名都是缺乏新意的“睫美人”“睫舞精灵”之类,直到她的播放器传来了周杰伦的《雨下一整晚》,于是便灵机一动,把品牌名定为“睫伦”。“睫伦”的名字还吸引到很多喜欢周杰伦的粉丝们前来购买。

产业升级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很难,最成功的案例之一莫过于已经跑出一家上市公司的河南许昌。

上世纪90年代,许昌人郑有全起初只是在全国各地做收购、倒卖头发的生意,但他发现,镇上的大多人只知道收集头发倒卖,但并不知道卖去哪里。后来,为了掌握制作技术,郑有全先给日韩工厂代工,后来便开始自创品牌,1993年,他与一家北美的外资企业成立了新公司,创办了瑞贝卡,产品主要出口北美。十年后,瑞贝卡在上交所上市,市值最高时达126亿。

财报数据显示,瑞贝卡一年能卖十几个亿,2022年前三个季度收入为8.67亿元,净利润为0.38亿元。

从最初的收购头发,再到低级粗加工、发制品深加工,许昌的假发产业正在经历由贴牌代工迈向自研的转型。“如今的假发都要做出花了”,假发测评博主@Nice陈不错称,“河南许昌的许多厂家已经卷到了仿真发缝,之前的假发发缝都是直的,现在为了贴合人体,发缝都能做出弯度了。”

对于长久从事传统代工的厂家们来说,迈向自研意味着要跳出舒适圈,也意味着要把过往的一切辉煌都打碎重组。这并非易事,直到现在,白沟也没有诞生出完全自研的包型,有媒体报道,白沟人买豪车的多,雇司机的却少。当地人说得很含蓄,称白沟老板思维保守。但外地行业人士则认为,“白沟人没有为服务付费的观念”,自身带着“低附加值基因”。

李力也意识到了自研产品的重要性。为了制作出更好的刷型,李力还花了将近一万元报名了一对一的化妆教学,他用自己的经验设计出更适合亚洲人脸型的刷子,例如把适合欧美人群的5cm鼻影刷改成了2cm。“我的梦想是自己的化妆刷被更多人看到和喜欢”。

而在《中国梵高》的结尾,已经临摹了20年梵高的赵小勇在受挫后又拿起了画笔,他不再画梵高,而是画乡村街景,画老家奶奶,画他自己的画室。如今,赵小勇已经有了自己的原创画廊,一幅画有时能卖到十万元。

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赵小勇在起身前往阿姆斯特丹参观梵高美术馆之前,曾对妻子说,自己去看梵高的画,是为了模仿得更像,赚到更多的钱。但参观后,他改变了想法,模仿梵高虽然能赚钱,但一个画家最重要的还是得有成名作。这放在企业身上道理同样如此,中国企业最终都选择摒弃代工的模式,走自创品牌这一难而正确的新路。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作者 | 张继康

编辑 | 陈 芳

运营 | 刘 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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