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演员的诞生》很火。
话题性十足。
节目更以演员扮演其它影视作品中的角色,来展示演员演技。
但这个形式,并非第一次出现。
当年,有一部经典香港电影,用这个形式走上了国际影坛。
这部电影,有关两名演员的诞生。
第一位,是张曼玉。
因为本片,她摆脱了花瓶形象,成为第一个华人国际影后(柏林电影节)。
那一年,张曼玉28岁。
第二位,是电影主角:阮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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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届金鸡奖,阮玲玉被评为中国百年电影史上最出色的100名电影演员之一。
这部电影,由张曼玉扮演阮玲玉。
讲的,除了阮玲玉的演技,还有她的一生。
这部电影,就是:
《阮玲玉》
(导演:关锦鹏;主演:张曼玉)
本来,关锦鹏想把《阮玲玉》拍成另一部《胭脂扣》。
但焦雄屏却劝他放弃这种通俗剧的做法。
她的看法是:
大部分年轻观众不知道阮玲玉。不妨用另一种复杂形式,让观众认知阮玲玉所处的环境和时代。
于是,《阮玲玉》走了了戏中戏的表达方式。
片中,两个时空穿插交织。
第一个时空,是30年代阮玲玉的故事,由张曼玉扮演阮玲玉。
第二个时空,是影片拍摄的当下时代。
由关锦鹏,张曼玉等剧组人员扮演自己。
这个时空中,他们以纪录片的形式,讨论及拍摄着阮玲玉。
间中,还插入一些对当年人物的访谈片段(如采访阮玲玉当年的密友黎莉莉)。
之所以把本片说成是张曼玉这个演员的诞生,是因为此前她的角色多是花瓶。
而《阮玲玉》让观众看到了她厉害的演技。
豆瓣网友对张曼玉的评价是:
张曼玉已经人戏不分了。。
阮服毒自杀前,跪在熟睡的唐季珊面前,问:“季珊,你爱不爱我?”我忘记你是张曼玉。
看几段。
这段剧情是:阮玲玉扮演一个在雪地中,咬破自己手指,用血喂孩子的母亲。
这段,张曼玉以手臂当成孩子来表演。
和秦汉的对手戏。
戏中的气氛是尴尬的。
为了缓解紧张,张曼玉翻看着记账本。
一开始,一页页地翻。
但随着秦汉念出对白,并说到影响她情绪的话时,张曼玉此时翻账本的反应,则是这样:
而且,张曼玉不仅得演得好,还得演得不好。
这段戏中戏,讲的是蔡楚生(梁家辉)指导阮玲玉演戏(《新女性》)。
剧本设定:阮玲玉一开始是找不到感觉的。
这没找准感觉从而NG的戏,张曼玉这么演:
而当蔡楚生为她讲戏后,她一下子找到感觉了。
蔡楚生说:
你想想,现在生活上对你(扮演的角色)种种的不公平。你要把心里的抑郁,一下子像火山爆发般宣泄出来。我同时在你脸上打出字幕:‘我要活!’,‘我要活!’(字)一个比一个大。我要见到你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强。
这下,表演完全立体起来了。
咱再看看当年的《新女性》中,阮玲玉是如何表演的:
这,不就是《演员的诞生》中,正在做着的事吗?
当年,张曼玉在本片中,把阮玲玉在30年代的表演,几乎可以说1:1地还原了。
看看《神女》中的这一段。
在《阮玲玉》的戏中戏中,《神女》导演吴永刚是这么给阮玲玉说戏的:
你知道,今天逃不出这个大流氓的魔掌。(你的)内心虽然悲愤,脸上却冷若冰霜。(你的)整个姿态,都是反抗。不过这力量,太薄弱了。
于是,我们看到,张曼玉和阮玲玉的眼神,一致:
走路的动作,简直就是3D打印机:
甚至,连角色坐在桌子上,用手掖一下裙角的细节,也抓得很清楚。
一名好演员,来扮演另一名好演员,戏味太足了。
阮玲玉,三十年代上海最著名的电影演员。
16岁出道,25岁香消玉殒。
一生中,她拍了29部电影,到今天流传下来的,仅剩9部。
阮玲玉是自杀身亡的。
她的葬礼,万人空巷。
当时,《纽约时报》用中国近代最大的葬礼来形容。
当天,有三位女影迷为她自尽。
更有人留下这样的遗书:
阮玲玉既然已去,我们也没用理由活在这世上。
阮玲玉是被逼自杀的。
她生命中的三个男人,把他一步步推上绝路。
然后,媒体再推了最后一把。
她走后,报章公布了她的遗书(后面还会说明),其中有一句这么写:
我一死何足惜,不过,还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罢了。
“人言可畏”四字,就这样飘过了近一个世纪。
因为阮玲玉自杀,鲁迅先生还写了文章来抨击媒体。
文章标题为:《论人言可畏》。
文中,鲁迅先生写道:
新闻的威力其实是并未全盘坠地的,它对甲无损,对乙却会有伤;
对强者它是弱者,但对更弱者它却还是强者;
所以有时虽然吞声忍气,有时仍可以耀武扬威。
于是阮玲玉之流,就成了发扬余威的好材料了。
因为她颇有名,却无力。
为了拍摄《阮玲玉》,剧组做了很详尽的资料收集。
阮玲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分别是张达民(吴启华扮演),唐季珊(秦汉扮演),蔡楚生(梁家辉扮演)。
就是这三个人,将阮玲玉推到了绝境。
阮玲玉原名阮玉英。
当年,阮母带着阮玲玉在一个大户人家做佣人。
张达民是这户人家中的第四子,执绔子弟一名。
后来,再遇阮玲玉后,两人发生感情,进而同居。
一个人花还足够,几个人花,就渐渐紧张了。
担不起男人责任的张达民,就这样又回到了原来的圈子中。
而为了维持生活,阮玉英则改名阮玲玉,进入电影圈。
阮玲玉对张达民是仁至义尽的。
她红了,赚钱之后,还反过来给张达民钱。
她知道张达民拿着钱在外面玩,却还是默默忍受着。
可张达民却变本加厉,后来竟然敲诈阮玲玉。
甚至,阮玲玉去世后,张达民还在消费她。
1937年,有一部讲述阮玲玉的电影《谁之过》。
张达民甚至现身说法,在戏中演回自己。
张达民的结局穷困潦倒,仅36岁就因肺炎病逝在香港。
片中,扮演张达民的吴启华评价道:
我觉得他这个人,无药可救了。
她的第二个男人是唐季珊。
唐季珊是个成功的商人,也是电影公司股东之一。
他有钱,事业成功,成熟。
他懂得女孩的心理。
在他的追求下,加上张达民的不争气,于是,阮玲玉逐渐地被他吸引。
而阮玲玉也知道,唐季珊早有妻子,而且外面还有其她女人。
张达民是阮玲玉懵懂之时的初恋。
但当阮玲玉看清对方真面目时,张达民却已成为小鬼缠上了她。
唐季珊的出现,帮阮玲玉暂时摆脱了张达民。
本以为,这下照进来的是阳光。
可没想到,唐季珊却是另一个魔鬼。
两人关系的后期,唐季珊已经背着阮玲玉在外面又有了新欢,而且还不时殴打阮玲玉。
那把无形的剑刺向阮玲玉的起手式,就是张达民无法在阮玲玉身上敲诈更多钱,于是做出鱼死网破之招数。
他诋毁阮玲玉的形象,把阮玲玉和唐季珊描述为奸夫淫妇。
再借由报章说得街知巷闻。
在片中,唐季珊说:
我就是要给上海人看看,我们就是一对高贵的奸夫淫妇,怎么样?
而阮玲玉回答:
我们是奸夫淫妇?
你在广州有老婆,还有张织云,又和我,你是奸夫;
我明知你有老婆,我要跟你,我就是淫妇;
穿得再漂亮也没有分别的。
换来的,是唐季珊的一个巴掌。
而第三个男人则断了阮玲玉的希望。
蔡楚生(梁家辉扮演)。
这是入选世界百大导演的中国导演。
他拍出了中国电影不朽的名作:《渔光曲》。
他很有才华,很有想法。
他的电影,很有勇气。
他敢在电影中抨击媒体,描述社会现实。
但他却没有勇气挣破生活的枷锁。
在舆论事发后,阮玲玉找到蔡楚生。
阮玲玉:“你能不能带我走?我们一起去香港。”
蔡楚生:“去了还不是要回来?”
阮玲玉:“可以啊,结了婚再回来。”
蔡楚生:“我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做。”
这一刻,阮玲玉知道,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折了。
已经没有人能救她了。
张达民的嫉妒,唐季珊的自私,蔡楚生的软弱,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让阮玲玉走到了绝路。
而片中,关锦鹏还插入对沈寂的采访片段,说出这起悲剧另一个起因,不光是因为钱:
阮玲玉演的《新女性》,由于抨击媒体。
所以,他们就说,阮玲玉这个主角,她的私生活很不好,怎么能演新女性?
作为一个演员,阮玲玉很成功。
一开始,她是瓶。
为了进步,她主动找导演争取角色,要求转型。
渐渐地,她可以为对手说戏,帮助对手入戏。
可作为女人,她是不幸的。
电影中,她扮演了许多坚强,独立的新女性形象。
但在电影外,却逃不出这桎梏的枷锁。
她想找一个港湾,却始终没能遇上。
张达民,是个破败的港湾,无法停靠。
唐季珊,是个外表华丽,但却无法挡风遮浪的港湾。
蔡楚生,却连停靠港都不敢做起来。
或许,就像这部电影的主题曲《葬心》所写:
她: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却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是: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在《阮玲玉》的片尾,在阮玲玉离去前,她参加了黎民伟(号称中国电影之父,黎姿祖父)举办的一次晚宴。
晚宴上,她吻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想到,这是永别之吻。
电影中,拍摄了一段戏:
阮玲玉离去后,这些人一个个到她的遗体前说话。
导演费穆(《小城之春》)说:
她问我,我是不是一个好人?我回答她,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所有朋友,全都相信你是个好人。我甚至认为,你是个太好的好人。
导演孙瑜(《大路》)说:
十几天前,我想请她在老朋友的纪念册上题几个字。她说要想点好的意思。如今是太晚了。只剩下,她在拍《小玩意》的时候,在我帽子里绣的一个孙字。
导演吴永刚(《神女》)说:
起来抽烟吧,起来喝酒吧。
而蔡楚生,只是哭到说不出话。
只是,这身后已于事无补,红颜再也见不到了。
她的死,鲁迅先生在《论人言可畏》中,还这么说道:
而我想,自杀其实是不很容易,决没有我们不豫备自杀的人们所渺视的那么轻而易举的。
倘有谁以为容易么,那么,你倒试试看!
看到了最后,当镜头从张曼玉切到阮玲玉的时候,我也已经人戏不分。
只剩耳边,那用30年代唱腔所唱出的一曲《葬心》: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附:近一个世纪的人言可畏
担心自己名誉受损的他,舍弃附近的大医院,将阮玲玉辗转送至几个医院。
最终,错过最佳抢救时间的阮玲玉,于当天下午6时38分香消玉殒。
第一封:
第二封:
阮玲玉留下“人言可畏”的遗言,就这样传了近一个世纪。
2001年,小说家,电影编剧沈寂通过多方考究,证实了这两封遗书为假。
当年,唐季珊指使情妇梁赛珍的妹妹梁赛珊写了两封遗书,提供给报社。
后,梁赛珊后为良心谴责,说出真情,并将原遗书交出。
只是,由于当时这份刊物的印刷量很小,当时并没有引起关注。
第一封:
达民:我已被你迫死的,哪个人肯相信呢?你不想想我和你分离后,每月又津贴你一百元吗?你真无良心,人们一定以为我畏罪?其实我何罪可畏,我不过很悔悟不应该做你们两人的争夺品,但是太迟了!不必哭啊!我不会活了!也不用悔改,因为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
其二
季珊:没有你迷恋“XXX”,没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约不会这样做吧!我死之后,将来一定会有人说你是玩弄女性的恶魔,更加要说我是没有灵魂的女性,但那时,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过去的织云(唐季珊前女友),今日的我,明日是谁,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我死了,我并不敢恨你,希望你好好待妈妈和小囡囡(阮玲玉的养女)。还有联华欠我的人工二千零五十元,请作抚养她们的费用,还请你细心看顾她们,因为她们惟有你可以靠了!没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我很快乐。——玲玉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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