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豫见:爆 圈(长诗) __ 名家阅读_好头_馆长_主任

来源:《河南诗人》2022年总第72期

A市艺术馆这一亩三分地

静水深流

表层微波不兴

水底杂草密植,漩流暗涌

一旦涉水

便防不胜防。

天降名曰好头者

与其女友独辫

悖逆潜规则

将这一亩三分地

搅得风生水起

给圈里圈外留下一段

动人的佳话。

——题释

1

好头好脸是两个人

好头长着密匝匝的络腮胡

展开全文

戏称一脸好头

好脸是光瓢不带一根毛

谑唤一头好脸

俩人初识在《艺苑》首届讲习班上

都处在临摹阶段

偶尔在县文化馆内资小报上发幅素描

便膨胀成一只大气球

云游飘荡,俯瞰众生

任谁都在身下

班上,突然奏起一支插曲

宣布艺术馆成立首届国画学会

好头比好脸起步早二年

被当成晶亮沙子掺了进去

《艺苑》跟进,遂聘好头为特邀画手

如此名讳虚如飘浮的气溶胶

远不及孙猴子弃如敝履的弼马温

然而,在澧水画界不大不小的圈子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头成了“特邀”,并且是全县唯一

好脸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

一尺八寸长

虚名不虚

《艺苑》随之出了一期画手特刊

好头上了两个页码

四幅素描、四幅工笔

位置排在篇首

被卷首语“隆重推出”

艺术家靠作品说话

之前,好脸在县内资小报发两幅

好头也是两幅

好脸将心里的不屑写在脸上

俨然县里老大

视别人都是狗屁

好头亦不例外

《艺苑》是市级正规期刊

好头连上8幅,气势

与好脸的差距一下拉开了

好脸皮囊里灌满了老窖陈醋

每个细胞都滋洇到饱和状态

心里憋鼓着一百个不服气

差不多就要胀破肚皮

恨不得磨利牙齿

抱着好头啃几口

好脸面上不得已挂出微笑

称谓也跟着变了,过去对好头

人前人后皆直呼其名

现在热情叫“兄弟”,还自谦“您哥”

不是血缘胜过血缘

牙缝塞满了蜜

好头知道好脸在表演友情

好脸也知道好头清楚他在表演友情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好脸在表演友情

好脸仍兴致勃勃地表演,且乐此不疲

被甩开了,距离超过射程

再放冷箭乃自寻其辱

好脸揣着明白装糊涂

表演终归是表演

遇到机会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这日,好头对着镜子处理络腮胡

好脸凑过来说:“兄弟这般刮岂不麻烦?

您哥有个简便易行之法,不知当献不当献?”

好头明知好脸一肚子坏水

可当着一张张立等看戏的脸

他选择大度一笑:“愿闻其详。”

好脸庄重地扫视一下围观者说:

“把小米糊糊熬黏涂在你的毛毛上,

再抱只饿三天的黑公鸡过来,

黑公鸡见米一番猛啄,

连带你的胡须也啄个净光,

此术经典称谓是黑鸡拔(巴)毛——”

围观者一片大哗

一群来自各县基层的伏案泼墨者

能被请来参加讲习班吃不掏钱的饭

也就没有一盏省油灯

但凡踏上这条求生盼升的羊肠小路

望望前后左右挤挤扛扛的同道

大家在努力攀爬时

都没忘悄悄补充另外一种滋养

比如曹丕: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比如邵燕祥:

一棵树看着另一棵树

希望自己变成利斧

比如萨特:他人即地狱

接受这类生存备忘武装者

无疑都嬗变成两面人

不同的是规格与模式

微笑是表相,属体态创意

与心灵脱节

彼此利益不发生冲突时

维持表相

一旦不可调和

遂大动干戈

这种人还包藏一种共同心性

巴望别人遭遇挫折

挫折越大越好,能从这条

人头攒动的羊肠小路上彻底消失最好

消失一个就少一份拼抢竞争

为此,听到好头好脸宿舍有动静

他们无一不莫名兴奋,心跳加速

当即纷纷放下画笔

先开条门缝窥听

一个个再挤身出去探头探脑

之后集体围上去看戏

他们懂戏很快便看出门道

拍手,喝彩,喝倒彩

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想让戏份再足些

高潮迭起,一潮更比一潮高

都希望嫉恨成性的好脸卸去伪装

冲上去扑打好头,抓好头个满脸开花

好脸通晓班友们怀揣的心肝肺

旗开得胜般舒出一股长长的恶气

多发几幅、弄个特邀,有啥牛逼?

老子就是要当面糟践你,

你还得瑟不?小杂毛?

好头又一绰号“杂毛”

好脸另一绰号“秃子”

前者因为胡子

后者起自稀顶

因生理缺陷取名当为揭短

打人不砍脸,骂人不揭短

非到惹急时,皆讳莫如深

好头附以眯眯笑目笑脸说:

“还有后集哩俺哥,朝下续续,续续——”

仿佛当头棒喝

好脸的得意如伸出甲壳的鳖头麻溜缩了回去

面对一穴不知深浅的坑,而不是陷阱

陷阱是挑衅者蓄谋为之

深坑是接招者见招拆招

对看戏者来说

犹如一瓢冷水浇入沸锅

先是统统愕然

瞬间转入亢奋,期待好头绝地反击

打好脸个落花流水

最好是撕扯扭结

你挥拳我出掌

火拼一场

好头表情漫不经心

语锋小溪轻柔却有尖锐器物闪烁:

“冬至前后,老家时兴裱糊窗户,

赖孩爹用了赖孩的大字本,

赖孩放学回来一看遂放声大哭,

赖孩爹说咱家没有报纸能不糊窗户?

让一家子吃老北风得感冒?

赖孩明明是心疼大字本,

口里却喊看你咋糊的?字都糊颠倒了!

赖孩妈不明就里,抚摸着赖孩的头说,

赖孩乖,别难受,別埋怨了,

糊(胡)好他是你爹,

糊(胡)不好也是你爹!”

好脸遭遇重创

并非是观戏者期待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情绪

而是好头甩手离去时留下的一瞥篾视

分明听好头斥道,你挑衅在前

你出手莫怪我踢脚!

自己不过涮他一下

轻了说是插科打诨逗个乐子

重了去就算糟践你了

你也犯不着当众狠狠反咬一口

咬得老子汩汩流血不说

让看戏者嘲笑我自寻其辱

偷鸡不成又蚀把米

如果再往深处嘲笑

说我画不如你

逗嘴也不行

处处矮你三分

这落差让好脸太过寒心

本想给好头涂个脸蛋

岂料被反手抓成满脸开花

自己辛苦搭台

旨在丑化好头

结局自己竟成大丑

这奇耻大辱化做一股气

在好脸胸中盘桓、聚集

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气包

气包膨胀……

好脸觉得憋闷

抱着胸回到住室

严阵以待的好头关门反锁

发指发飙:“秃子!听我给你摊牌!

见过恨同道的没见过你这么恨的!

谁比你强你恨谁你跟谁过不去!

谁比你强你恨不得将谁掐死咬死!

天罗罗地罗罗比你强的都死你活着!

我就是比你强!圈里圈外都认可我比你强!

你嫉妒我恨我诅咒我统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画界出你这个疯咬是画界的不幸!

与你相识是我的不幸!

与你同居一室是我的大不幸!

我担心被你气死,

从开班第一天起就身不离救心丸——”

竟顾瀑布渲泄的好头

发现好脸身子一歪猝然倒地

好头遂上前一步近睹

好脸面色苍白呼吸急促

好头近段恶补心梗脑梗的症状及抢救

本本病理、条条方案早烂熟于心

此刻照本对条

判定好脸是心脏病发作

忙取出救心丸瓶子倒出10粒

好脸颤抖着伸手接过含入口中

几分钟后慢慢缓过神来

满怀感激地盯着好头说:

“哥对不起你,哥错了——”

好头不相信他会脑筋急转弯

又不想刺激一个刚刚濒临危情者

选择的态度是无语

好脸对好头的心思门清

进一步表白道:“遛一趟鬼门关,

我忽然活明白了。哥这条命是你给的,

哥欠你一条命——”

看他语气诚恳,好头妥协道:

“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

澧水县就出来咱俩,

咱不能让人在背后指指戳戳

说咱俩是两只乌眼斗鸡……

退一步说咱俩关上门打破头

人前也要哥俩好!”

好脸双手同时挺起大姆指

俩人打手结掌,拉勾上吊

和好如初,就差没有磕头拜把子

好脸知道自已在说假话

好脸也知道好头清楚他在说假话

好脸坚持把假话进行到底

是他深谙既生瑜何生亮的残酷

他体谅遭三气而亡的周公瑾

被好头熠熠生辉的光圈遮蔽

生活在好头的阴影里

有何乐趣可言

生不如死

好脸明白怀揣的这把刀子

无论对圈内的任何人

尤其是对好头

不可闪露一丝寒光

必须用橄榄枝和玫瑰花严严包裹起来

刺向好头时也是微笑着做出谦卑的献花动作

让好头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前提是假话必须经过精心包装

包装过的假话比真话还像真话才叫假话

有了这番能耐

才能忽悠住好头

2

讲习班租用一栋5层招待所顶楼

整层只有一个公共卫生间

好头好脸的住室距卫生间最远

时值隆冬为方便起夜每室配一便盆

好头好脸商定轮流倒便逢周日交接

该好头轮值的前夜,好脸说:

“兄弟,下周的便盆我还倒,

抵欠你的那碗羊肉烩面吧!”

好头拿修配厂学徒工的菲薄薪水

吃碗羊肉烩面是件很奢侈的事

跑趟卫生间却轻而易举

他想一口拒绝

话到嘴边被好脸堵了回来:

“哥清楚兄弟的悲悯情怀

对哥这穷苦农民不会不施以援手!”

不久,好脸替好头倒便盆的事

在班上传得沸沸扬扬

好脸将理由表白得义薄云天:

谁叫俺是哥哩

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此为明言。还有私语:

缺啥也别缺钱

人穷就没人格了

就为区区一碗烩面

将我的尊严践踏成碎片

这番私语如明快的线条

将好头勾勒成悭吝、冷酷

毫无慈悲情怀的势利小人

此举挑战了好头的行为底线:

蛐蛐不咬蚂蚱

因为是一块地里的虫

依好头原本的性格走向

势必兵戈相见刺刀见红

好头完胜好脸惨败必为定局

好头就在出手的刹那间

突然改变了主意:

假如狗咬你一口

你仆下身子反咬一口

你又成啥了?

好脸妒意荒草疯长

以邻为壑

心坠泥淖

已清澈无望

满盘心思琢磨人

悖离艺术

毕其一生不过一画匠耳

与之争斗当属自寻其辱

贬损形象

丢人掉份儿

好头心智升华

还得益于一花隐秘盛开

遭遇爱情

又不得不严藏深埋

那日班上同学集体进山采风写生

好头深陷一幅构图之中推托未去

静悄悄的五层楼上突现一不速之客

天上掉下“独辫妹”

一只又粗又黑的独辫

摄人魂魄

独辫推门进来时

好头正一脸泡沫剃胡子

她顺手接过刀子一番燕子翻飞

他脸颊、腮帮、鼻凹……无一处不净光

他和她不由暗暗惊奇

彼此素昧平生,竟没有丁点儿拘谨

连礼节性的寒暄也忽略不计

熟稔得如须臾也不曾分开的夫妻

藏北高原鲜见的灯笼草

为多年生草本植物

常年埋蔽在崖缝的冰雪层下

如同短跑运动员赛前的热身

难得旭日将霞光闪出东山巅的刹那间

就像听到清脆的发令枪响

灯笼草们迅疾顶开消融的冰雪

开始急速的生命短跑

抽枝、拔节、展叶,开出火红的灯笼花

当夕阳匿入西高原线时

借助渐起的暮风传播花粉

完成最后一道生命程序

好头与独辫犹似一对灯笼花

彼此经过漫长的冬季

在冰封无花的时光中

寻寻觅觅,寻寻觅觅

苦苦等待,苦苦等待

没有倦怠、没有灰心

隐隐中怀抱共同的信念

冬天终会过去……

在目光相接的瞬间

春暖花开

好头与好脸的宿舍

成了好头和独辫的伊甸园

亚当与夏娃做的事

他俩非但重复

还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过之而无不及

独辫抽出身下的一方白绢

以浸印在上面的一斑灿烂红为蕊

娴熟地勾勒曲线框架

继而着墨润色

一幅精致的荷花图几乎脱绢而出

她非但画技脱俗

书法功底亦挺深

她行书题字:为你绽放

寥寥数笔将澧水艺校毕业生的灵感与才情

毕呈毕现

好头惊呼妹妹超越了哥哥

圈内人都清楚好脸有个妹妹

当年兄妹俩盲流新疆时

兄剪发剃发妹洗头刮脸

一担剃头挑子换来兄妹俩的温饱

好脸明白都是拜妹妹颜值所赐

还有妹妹纤纤玉手传递的轻柔与性感

所到之处生意爆棚

嫉红了当地理发店老板的眼睛

他们串连亲友,拉扯工商、公安的熟人

构陷、缉拿、打击盲流

将兄妹俩折腾得如惊弓之鸟

惶惶不可终日

这段司空见惯的寻常日子

多数人耸耸肩就过去了

好脸过不去这个坎

心胸染上黑色

浓烈了仇恨基因

他通晓穷人恨穷人

他深谙同行是冤家

他崇尚丛林法则

他信奉弱肉强食

但凡抄画笔者

除了妹妹他全恨

恨得咬牙切齿

知兄莫若妹

兄对好头的嫉恨如仇

让她明了好头才华横溢

若非兄如此助推

她还不会这么快就以身相许

实情若让兄闻到风声

结果只有一种选择:他立马疯掉

好头认可她的推断

对此推断从进入亚当夏娃角色始

他俩便心似明镜;

对生命另一半的寻觅可遇不可求

擦肩而过意为永远失去

他俩更心似明镜

前者与后者相权

他俩不约而同地选择后者

就像藏北高原的两株灯笼草

配合默契,戮力同心

用最快速度走完了爱的程序

她似乎比好头更淡定

她指着为你绽放的荷花图说:

“绽放了,还能再退回去?

绽放了,就绽放到底!”

3

再见到好脸时

好头感觉到异样:

眉宇间的兴奋染亮了印堂

莫非这小子也交桃花运了?

这次进山采风仍是艺委牵头

艺术馆具体组织实施

由市财政拨发专门经费

是老艺术家沿袭多年的一项待遇

铁琦馆长在拟定人选时

提出不能全是老同志老面孔

要注重发现新人培养新人

方盛主任心有灵犀

将全市艺术院校的院花、

校花、系花、班花

一网打尽

启动仪式现场

铁馆长颈部纹丝不动

两只闪动贼光的眼球左右晃动一下

便透过精致的软金边眼镜

瞄准了耷在独辫胸前的黑粗发辫

目光之犀利之精准超越了善钓者

水面浑浊、杂草丛生都不能造成视觉障碍

凡被盯上的游鱼都脱不了钩

不曾想这次却失手了

猎物如夜空的流星,眨眼不见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独辫从有性别体征起

就被那一道道贪婪、饥饿的目光

操练得全身如装备高品质雷达

武装到视觉、听觉、触觉、味觉

全天候监控

遭遇不良信号,她立即逃避

动如脱兔

有关艺术馆的花边新闻

铁馆长、方主任的桃色八卦

早通过好脸的添油加醋

使她烂熟于心

刚才铁馆长的锥子眼

扎得她怦然心动

在这个圈子里混

自己也就是一盘菜

让人端走是迟早的事

并非每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就进保险箱了

但凡心存欲望

就可能失足陷阱

否则,如何会有违心之说

委屈求全之说

身不由己之说

以及更生猛、武断的定论:

人在江湖漂

谁能不挨刀

独身美女没有归属即为公有

想逃避被疯抢被巧取豪夺

只有一瓢水泼地上

有了护花使者

居多渴慕者即会畏难却步

萌生的清醒概念让她喜悦

更让她喜出望外的是好头在讲习班独自留守

冥冥中她认定是上帝眷顾她让她心想事成

她毫不犹豫地扑向心仪已久的他

4

好头对好脸的变化好生诧异

三天的采风竟能改变一个人的习性

但凡正规场合:小组讨论或大会发言

好脸从来都是紧闭嘴巴只听不说

今天却一反常态,跳出来声讨《艺苑》

连艺委下属的刊物《风景线》一锅端

说到痛处还鼻涕一把泪一把:

“俺是草根农民,通讯地址是乡庄子

省级大刊《迎春花》大家都熟悉吧

作品寄去就发了,不隔门缝看俺

就咱市这两家刊物把俺看扁了——”

艺委老主任是位老延安

身退职退心不退

艺委顾问本是名誉虚衔

顾着了问,顾不着不问

十有八九选择了后者

而他是让人尊敬的十分之一

早坐上轮椅了还不识闲到处调研

上边领导都买他的账

下边的同志惟他的马首是瞻

他在艺术圏便一言九鼎

但凡嗅到有斗争的火药味

他就激动就亢奋满脸通红像打了鸡血

此刻,他嶙峋的指背关节敲鼓般击打茶几

冲着瑟瑟发抖的艺委主任、铁馆长吼叫:

“瞧瞧你们把一位农民作者排挤成啥样?

当众泪流满面哇哇大哭呵……”

接下来是:

艺委主任沉痛检讨当众表态

铁馆长沉痛检讨当众表态

《风景线》给好脸出个特辑

《艺苑》给好脸出个特辑

新光棍怕老邻居

好脸清楚自揣的底牌

好头门清

《迎春花》“好稿自荐”是付费栏目

并且要价不菲

除非急发稿至疯癲者

断然不会问津挨刀

好脸那一幅就发表在此栏目

中午宿舍见面时

好脸眉眼溅喜盯住好头

挺夸张地抬右掌捂住嘴巴“吞儿”一声笑

好脸演过《红灯记》里的鸠山

演过《智取威虎山》里的座山雕

演过《沙家浜》里的刁德一

他扮演的这些角色出场便是“碰头好”

澧河公社地方戏剧团因他曾名噪一时

后来过运动,他老爹成了“坏分子”

一次公社召开万人大会批斗他爹

他也被拉上来挂黑牌子陪斗

登惯了戏台的他竟条件反射地亮了个相

台下轰场大笑欢声雷动……

主持批斗会的主任从后边飞起一脚

他防不胜防额鼻嘴触地满脸是血

主任抓住他的头发一个揪秧拔萝卜

给他一个很流行的造型“架飞机”

之后握着麦克风冲他血迹斑斑的红脸吆喝:

“这人为啥演反派人物演一个成功一个,

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反派人物,

他台上的一招一式不是表演,

而是心神驱使自然而然……”

从那一刻起,好脸心上被深刺一刀

他明白真正的对手出现了

他原本打算靠演技忽悠抱紧剧团这只饭碗

被主任砸了个稀巴烂

几日后的雨夜,他拉扯着妹妹

开始了新疆盲流

好头认定好脸这笑姿笑声

没有丝缕表演成分

因太过得意坦陈本色

再证当年主任“自然而然”之说

好头遂附之一笑

俩人相视而笑

畅笑、疯笑、开怀大笑

笑得无牵无挂

笑得相拥而泣

不必问由

无须追究

一切尽在笑声中

笑毕,好脸拭着眼角的残泪说:

“兄弟,你画好哥不如你

哥也得活着不是?

也得在这圈子里混不是?

车走车路,马行马道,

理解哥兄弟,

别瞧不起哥兄弟——”

好头觉得这是好脸最坦诚的一段话

自相识以来好头还没有如此感动过

他甚至想和盘托出与独辫的缠绵情愫

话到嘴边独辫的再三提醒在他耳边响起:

“能瞒到何时就瞒到何时,

到撕破脸皮时也是我撕,

我是他亲妹他能狠到哪里?

如果你先开口表白

他会走极端——”

好头伸伸脖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5

这日市文委组织马列主义讲座

要求讲习班全员准时参加

不允许请假、迟到、早退

担纲主讲的艺委老主任振振有辞

在缅怀延安文艺座谈会盛况时两腮泻满英雄泪

老主任的泪水未能消杀肆虐会场的瞌睡虫

好头美梦醒来环顾四周各异的睡容睡姿

发现身边的座位空着时,他不由诅咒好脸失道

讲习班的学员走完,你好脸也要陪坐到底

不是老主任,你能在两份期刊上同时推出特辑?

好头不想延续美梦是挂扯还未完工的《蝶恋荷》

这是他应和独辫《荷花图》的匠心独具

一只健硕的彩蝶紧紧伏在绽放的荷花上沉醉

好头脸部扭曲双手抱腹做疼痛难忍状

才蒙住严守会场大门的方盛

宿舍门紧闭,好头掏钥匙的当儿听到响动

侧耳细听,果真是从里边传出

宿舍配备的床原本不入流

睡觉不敢翻身,翻身便起伴奏

对这声响、节奏,好头再熟悉不过

大前天他曾与独辫悉心创造过

同曲同工,人已非

好头想转身走开

可腿脚不听使唤

强烈的求知欲如超级磁石

千丝万缕的磁力线横竖缠绕着他

挣脱不开

俩人云雨时的称谓

足令好头忍俊不禁

女伴叫好脸“拉兹”

拉兹喊女伴“大女神”

听到里面打扫战场的声响后

好头麻溜撤到走廊拐角的卫生间

隔着卫生间的门缝

好头认出“大女神”是伍艺秋

她18岁上跟了年长22岁的老主任

这段老牛吃嫩草的姻缘

一直被熟知的人们毁誉掺半

她俏鼻大眼、肤如凝脂

公认为市文宣系统第一美女

两只大辫子30年不改其制

增其颜值增其魅力

无论美女或资深美女

无出其右者

如今年近五旬风韵亦然

凡集体场合露面皆为焦点

好头惊悚不已

有如皇上不惊太监惊

为好脸慷慨执言的老主任

若获悉好脸以怨报德竟赐他绿帽子

不知将何如

对好脸性格突变的诧异

好头此刻有了答案

好脸之于伍艺秋

宛如美媚之于铁馆长

看来,吃嫩草的老牛没有性别概念

至于嫩草被动抑或主动亦无本质区别

盯着与会名单上“伍艺秋”仨字

好脸不由怦然心动

她是艺委学术委员会常务副主任

主任是她丈夫——艺委老主任

有关省级评奖、会员审批及画作入展、

国家级参展及会员申报,基本上是她拍板

现阶段她的权威无可替代

地位无人撼动

好脸信奉一位老艺术家总结出的铁律

一位创作者成名必须的“三行”

首先是作品要行

其次,要有人说行

再次,说行的人要行

如果能引起伍艺秋的关注

她在有关场合稍稍提及一下

就有可能时来运转

让他怀抱忐忑的是作品

还真没达到“行”的档次

难道作品不行就没出路了吗

时下当真靠作品说话了吗

如果奉为行为箴言才是脑子进水

另一个格言让好脸信心倍增: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他随之将此格言修定了称谓:

说我行我就行不行也行

说好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说者是最具权威性的伍艺秋

默念至此,好脸不禁悦笑失声

如果伍艺秋能这般行施话语权

甘愿此生为她做牛做马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甘愿为她做牛做马

为了实现这一宏大构想

他的“拉兹之歌”名义上是献给大伙

其实是精心为伍艺秋所准备

他调动在公社戏剧团的全部表演才情

集中运用在拉兹的手、眼、身、法、步上

尤其眼,眼是心灵窗户,让男人青春活力

透过如炬的目光灼亮、燃烧这个女神

功夫不负有心人,好脸的预期目标果然达到了

他模仿拉兹的一招一式,礼帽半遮微闭的眼睛

目光无神飘散、游移漫无标的,显得无精打采

就在他口中的旋律“阿巴拉呜”转至强音的一刹间

他猛地取下礼帽,将双目睁至极限

泼射而出的目光聚光灯般投射在女神的脸上

一投射,她愕然

二投射,她捂嘴哂笑

三投射,她迷惘沉醉

好脸一下进入了伍艺秋的视线

这首耳熟能详的“拉兹之歌”

被这个中国版的“拉兹”

演绎得妙趣横生

尤其他那几道扑杀的目光

调逗、野蛮、生猛

撩拔得她春潮涌动

健硕的农村棒小伙

浓眉大眼、高鼻阔嘴,1米83

举手投足都在挥洒过剩的荷尔蒙

30岁,拼事业不曾恋爱,处男子

她打定主意:拿下这棵嫩草

她有了吃的想法

他有了奉献的打算

默契的配合犹如神助

翌日回返宾馆的山道上

他俩拉在了大队后边

她的脚也就崴了

不青不红就是里边疼

背了几步她喊硌得慌

便改成托抱的姿势

她双臂紧绕他的脖颈

她的法兰西香水味温馨且清雅

把他燃烧得神魂飘遥

他想,但不敢轻举妄动

她明白他的心思

以唇当指触破了薄薄的窗纸

6

趁拉兹送伍艺秋下楼

好头闪回宿舍

发现落在屋角的一只有机玻璃扣儿

这是文胸上的物件在伍艺秋脊背贴身服务

刚才她表演矜持不肯自解

拉兹是生瓜蛋儿没见识过此机关

抓摸两下后经不住心急火燎一把扯个扣儿崩

打扫战场时崩飞的三只扣儿只找到两只

好头捡起扣儿装入信封刚珍藏停当

好脸推门进入,紧盯好头,目光惊惧

好头清零表情,打算说:

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耳目失聪

我有严重的健忘症

鱼类有7秒的记忆

我不如鱼——

好脸的表情提醒好头

你再自贬自损发誓保证

也换不回好脸的信任

好脸依然会不依不饶穷追不舍

好头想到此豁然开朗:

你们通奸耍流氓

我招你们惹你们了

撞上就成罪人了

就好脸嫉恨成性的德行

有他的把柄在握未必不是好事

好头盯着好脸说:

俺哥口味忒重呵

拉兹喊得性感呵

大女神叫得甜呵

有没有搞错啊俺哥

整整相差十八岁

地道的老牛吃嫩草

滑稽不滑稽呵俺哥

好头这一串连珠炮

嬉笑嘲讽出口成章

好脸防无可防

恼也不是,笑也不是

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变化最大最快的是表情

赤、橙、黄、绿、青、蓝、紫

堪比演技娴熟的四川变脸

好头担心好脸情绪失控

便打一巴掌揉三揉

换一种思路调侃:

羡慕俺哥这场桃花运啊

首先收获了身心愉悦

你的大女神是久旱的禾苗

对甘霖的期待有如渴望再生呵

当梦想成真时的欢欣、急切、热烈

岂能是一个“火山爆发”了得

俺哥你被灼伤灼痛灼化了吧

好脸心情平复

面色回暧

好头连续称之 “俺哥”

可谓歪打正着

作为“准妹夫”

叫哥乃名正言顺

他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独辫

翻阅着与她的欢乐镜头

嘴巴不停地翕动着揶揄好脸:

你这棵嫩草被吃得值呵

有了伍艺秋撑腰、策划

以及伍艺秋背后的老主任

你才敢于捅开艺术圈的黑盖子

你的行为让大家刮目相看

你说出了大家心里憋闷已久

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你现在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呵

好脸从好头的狂轰滥炸中渐次清醒

钻出狼烟缭绕的一片废墟

开始打理一团乱麻窝般的心绪:

兄弟,你的话我听着咋这么别扭哩

我这英雄是伍艺秋打造的?

好头直截了当:

你何来别扭?事实如此

咱哥俩不是一天半天了

你常说俺是农民头皮糟

俺就学乌龟把头缩进肚里

你开会不但从不发言

听别人发言你也深埋表情

生怕不经意伤害到谁

半空落下一片树叶把脑袋砸破

前天你突然换一个崭新形象示人

舍得一身剐,敢把权威拉下马

这精气神非伍艺秋不能灌输

她是非凡的导演

你是超群的演员

你们俩珠联璧合

把一场戏演得高潮迭起天衣无缝

全场人都被你俩蒙蔽了

久经沙场的老江湖老主任

也成一只棋子被你俩玩于股掌之间

同时推出两个特辑

不可说后无来者

在我市迄今前无古人

这是何等殊荣

所有画者包括我

谁不钦敬向往

谁不眼热心跳

谁不羡慕嫉妒恨

好脸破怨为笑

能让好头当面阿谀奉迎

极大满足了好脸的虚荣心

对其他人的进取升迁

因为不是同一个县

好脸都不在意

唯独对好头的荣辱得失

好脸难以割舍

他不能看见好头笑

每日都盼着好头出错、发愁

伍艺秋指出《蝶恋荷》的问题时

他条件反射般连续询问:

“是硬伤吗?致命吗?能改吗?”

他希望的答案:

硬伤。致命。不能改。

伍艺秋说,瓶颈期突破很难——

对她的论点他误判为结论:

好头卡在瓶口钻不出去了——

这不正是自己所期待吗

还有更值得兴奋的结论吗

就在这一瞬间

好脸觉得与好头相比

自己破茧成蝶

完成了业余到专业的艺术嬗变

终于落败了一直碾压着自己的好头

同情弱者或许是强者的一缕美好情绪

此刻好脸视觉中的好头

没有了往日的英气逼人

体貌也显得萎缩矮颓

好脸心里陡然涌起强大的悲悯

深匿已久的好为人师秉性又露了头

他指着好头画案上的《蝶恋荷》

将伍艺秋对此作的评价来个鹦鹉学舌:

“比作的构图立意用色均堪称完美,

缺陷是蝴蝶的动感表现不足,

动感是艺术品质的重要元素之一,

在这里是传递充沛的精神力量,

表现蝴蝶对荷花的爱恋程度,

也是此作刻意渲染表达的主题——”

好头暗暗吃惊

好脸这番话俨然大家品位

连日盘桓好头心中的症结

被好脸一刀捅开

汩汩流血

冰冻的艺术思维

开始萌动融化

心被一下拨亮了

顺着这条思路重新构图修改

《蝶恋荷》会成为精品

莫非真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问题在于好脸是“士”吗

好脸热衷“功夫在画外”

这三天忙乎着讨好“大女神”

尽心竭力扮演“拉兹”

与艺术浸染升华关系不大

思路推进至此节点时

好头把握住了好脸精彩评论的出处

谢谢了伍主任!谢谢了好脸的“大女神”!

7

曹雪芹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妓,

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到了铁馆长、方主任这里

对收编的众小三又有新体验:

“主动上门,不如屈就,屈就不如奓刺,

奓刺不如小鬼不见面。”

后者指的是独辫

独辫在启动仪式上闪了一下

粗黑的独辫便在铁馆长心上打了死结

对领导的欲求,方主任心领神会

他一路风尘不远百里

把独辫堵在澧水艺校的宿舍里

听他说明来意后

独辫连声说机会难得

看她一脸愿意吞钩了

他只顾高兴心理防线随之撤除

当她提出草签份协议时

他不假思索爽快答应

执笔协议具体条陈双方责任义务

签字、捺手印,走完全部程序

拿到协议文本后,她推说去卫生间

再次上演了小鬼不见面

方主任沮丧、伤感

铁馆长好一阵无语后说:

“你大猴让小猴耍了,

照料生活起居,

这话咋能留下白纸黑字?

上边强调单位进人逢进必考,

陪领导玩一个月就转正了,

这不成司马昭之心,

授人以柄吗?”

方盛并不认同馆长的忧患意识

他不相信独辫年纪轻轻有那么重的心机

竟然会下套坑人

他仍一心玉成馆长的好事

辗转打听到好脸是独辫的亲哥

遂将好脸召至艺术馆办公室好烟好茶伺候

之前好脸已经接到妹妹的预警

清楚铁馆长瞄上了妹妹,伸出了尖利的色爪

好脸当即拍了胸脯:“放心吧妹妹,有哥在,

谁敢动你一指头,哥就剁他的爪子!”

过去,铁馆长、方主任在好脸眼里

全是打坐云端可望不可即的天人

对这些主宰作画者命运的权贵

好脸一向是顶礼膜拜、唯唯诺诺

惶恐稍有不慎被权贵的唾沫星儿杀死

自伍艺秋出现在他生活里之后

他的双眸添置了X光透视机

再看待这些艺术圈的大咖时

除剥离外衣一丝不挂

还剖开体肤,剔去肌肉与脂肪

如直视一具具骨架差异的骷髅

方盛拐弯抹角又不失居高临下地表述后

好脸连连击节道:“好事呵,铁馆长率团访欧,

机会难得,请问全团总共几人?”

方主任表情一囧

不想再露狐狸尾巴

好脸语气平和,绵里藏针:

“你们怎么选中我妹的,能告诉我吗方主任?”

方盛支唔道:“发现人材的渠道很广泛——”

好脸目光渐冷:“我妹没投过稿、没参过展,

你对她人材定位的依据是什么方主任?”

方盛陪着笑:“时下就业难,访欧归来,

你妹就可以来艺术馆上班了——”

好脸冷笑失声:“请方主任转告铁馆长,

我是草根,我妹是草根,

但我妹不是一棵嫩草!”

为好脸此幕壮举

好头请吃大碗烩面大盘猪头肉加冷扎啤

俩人吃得额冒大汗双唇糊油

骂起铁琦、方盛,俩人共忿共怒

恨不得当众剥去他们的伪装

但是面对已启动的“市青年艺术作品大赛”

俩人讳莫如深,只字未提

好头报送了推倒重来的《蝶恋荷》

好脸的参赛作品是《牧笛》

窗外,一弯上弦月围上了灰濛濛的风圈

正在酝酿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不期然而然

8

最初看到大赛通知时

好脸觉得胜券在握

老主任是评委主任,伍艺秋是执行主任

依惯例由伍艺秋一锤定音

“大女神”岂能不眷顾“拉兹”

官大压一级

好脸也就没把铁琦、方盛朝眼里夹

在宾馆云消雨住后

伍艺秋点着他的额头说:

“你真是青苹果蛋子呵拉兹

但凡赛事都是要走程序的

艺术馆负责本次赛事的初选

铁琦是大赛评委

方盛是大赛办公室主任

对他们谁敢不巴结?

谁敢得罪?

谁敢冒犯?

谁敢不把他们当根葱?”

好脸这才意识到与方盛的交恶过头了

在好脸的处世方略里

“冲动是魔鬼”“遇事冷处理”

搁置在很突出很显眼的位置

当恪守的攸关大事遭遇侵犯时

这些条文便无足轻重,被忽略不计

好脸悔不当初

然而,水瓢泼于地,悔之晚矣

他试图为自己的“鲁莽”开脱:

区区一次赛事

岂能与妹妹的尊严、自己的尊严相比?

但红头文件上的赫然条款:

一等奖获得者将直调艺术馆

又使好脸心里发沉发酸

会不会因之失之交臂?

会不会因之错失良机?

好头会不会因之脱颖而出?

后者令他坐卧不宁,心力交瘁

好脸厘清了获奖路径

如果在艺术馆卡住了

作品推不上去

伍艺秋也干着急不出汗

好脸在床上翻几夜烧饼后

榆木疙瘩终于开窍: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神鬼惧恶人

一个十几岁就在万人批判会上陪父挨斗

揣着两块钱毛票抖胆领着妹妹盲流新疆的人

啥妖魔鬼怪没见过?

好脸闯进方盛办公室

上演了一句台词的情景剧

他说放《牧笛》过关,大家都好。否则——

他抓起茶几上的两只玻璃杯

做了个夸张的相碰姿势

之后,他转身朝外走,至门口又回头

指了指脚下的人造革凉鞋

又指指方主任锃亮的七匹狼

扫一眼方盛满脸的蜡渣白

铁馆长重伏案前,抄笔重重落下“垃圾人”

竟然下笔如有神,墨迹苍劲

方盛暗叹或许是铁馆长的突破之作

看来愤怒不仅出诗人,亦出书法大家

方盛明白铁馆长承受着双气

不堪忍受的是心仪佳人独辫不得染指

铁馆长点着这三个字说:“跟这种人置气

不失身份?不招惹他!好鞋不踩臭屎!”

他俩视好脸为臭屎

但并未绕开臭屎

原定方案:初选呈送一幅大奖作品

结果他俩理由充分地下了个“双黄蛋”

《蝶恋荷》《牧笛》并列第一

还附带小括号:排名不分前后

一脚把球踢给了终评委

这是表层,如微波不兴的河面

将暗流、漩涡、杂草、鳖窝、蛇洞

……严严覆盖

9

艺术馆的外鲜内烂

由来已久

有打油诗为证: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尤其在特殊年景

相轻、眼红、嫉妒的流行病

升级换代为互啃、互咬、互撕、互裂

你击我三寸,我踢你命根

其外的金玉荡然无存

败絮凛凛裸露

触目惊心

铁馆长主政艺术馆是因为

他的煌煌著作《书画名家艺术研究》

此书结构是“一根红线穿珍珠”

将古今外中所有定评书画名家的

代表作、肖像、艺术成就、生活小传

包括八卦、野史尽罗其中

不乏资料性、知识性、趣味性、可读性

独出心裁的是“续貂”的百余位名家

均是驰骋当今国内书画界的实权派

由国家艺委原主任、现主任分别作序

更标定其卓尓不群的权威性

精装彩印、上中下三册,洋洋大观

铁馆长签名售书,足迹遍布全国

所到之处均有“貂”们尽情组织,气氛热烈

发行量也就常居“艺术类出版物”鳌头

也就一路绿灯拿下国内外诸多大奖

在靠作品说话的艺术界

省内无人比肩

铁馆长的主政特色是“求稳”

潜台词是“怕乱”

名有了

利有了

挤占他心思空间的是一茬茬绿油油的嫩草

他从不干“牛不饮水强捺头”的傻事

名缰利锁有几人挣得脱?

追名者,以名诱之

求利者,以利谋之

艺术馆成了他的后宫

他恪守的原则是:

后宫不能冒烟

草燃着了,化为灰烬事小

引火烧身事大

馆长帽丢了

一棵草也养不活

铁馆长任命方盛打理后宫

曾经过严格遴选

这个山里娃子扛着一袋山货

风尘仆仆慕名赶来拜师

进门便双膝跪地,随之三个响头

接下来三句话让铁馆长心尖一颤:

您收我为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您拿我当儿,您就是我亲爹

您当狗养我,我为您看家护院

铁馆长一手把山里娃子托大

渐次涤去他身上浓烈的山里泥腥气

给他插上一翎翎华丽的羽毛……

嬗变成体制内人的山里娃子

知恩图报,公开叫馆长私下喊老爹

“父执帅印,子打先锋”

儿子唯老爹的马首是瞻

艺术馆走进“铁时代”

铁馆长居安思危

艺术馆的招牌是艺术

形式越夸张越渲染越艺术

若想长治久安

必须用“艺术”统领全局

在圈子里厮混大半生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太多猪跑

艺术讲究的是才华横溢的独创

人人心中皆有,人人笔下所无

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书画名家艺术研究》

其实就是倒书袋子,剪刀加浆糊拼凑而成

不是缺少艺术独创,而是压根就没有艺术独创

当然这是他嫩草吃累后小憩时生发的危机意识

如果出自别人之口,他会撕破脸皮扑上去拼命

心虚、知缺、忧患,足见其奸滑

为弥补短板,他竭力攫取看虚不虚的无形资产

各级劳模、功勋奖章、人大代表、政协委员

分派给艺术界的名额,非他莫属

没有分配名额,他上窜下跳,钻窟窿打洞

争取到的名额,仍非他莫属。足见其贪婪

方盛跟着一个画匠在山坳里转悠数月

将上山虎、下山虎、树雕、飞雕

画得似是而非、模棱两可

尔这等与艺术不搭界的经历

如何登堂入室艺术馆这大雅圣地

——铁馆长如此自言自语地解嘲

是心里犯愁不知咋安排山里娃子

方盛以为是在考他,遂现身说法:

俺山里几座翻修庙里的神都是我请的

财神、关公、送子娘娘、二郎神杨戬……

都是泥巴匠根据我的草图糊捏的……

看到方圆数十里翻山越岭的朝拜者

那一副副虔诚的姿态我就乐不自禁

老爹呀,俺的亲老爹

明天您孩子我大西装一穿,皮鞋一蹬

您领着我馆里转一圈,咋给大伙介绍

不全凭老爹您的一张嘴——

至于文凭、学历、职称、艺术成就

……但凡能采购的都不是个事

走正道,先上车后买票

过旁门更简单,当下连爹都可以造假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

铁馆长先惊愕,后懵圈,再悦然

真是深山出宝贝,民间育奇才呵

10

好脸的挑衅并非个案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来艺术馆发难者不乏有人

避其锐气不是绥靖不是妥协更不是软弱

对垃圾人他们当初是兵来将挡

狗咬狗两嘴毛使铁馆长开悟

永远不要与垃圾人较手

赢了,你比垃圾人还垃圾人

输了,你不如垃圾人

平手,你等同垃圾人

有一次铁馆长骂垃圾人

横着走道儿是属螃蟹的

方盛眼睛一亮说我是摸螃蟹高手

装蟹篓从不备盖子

有螃蟹想爬出去

另外的螃蟹会把它拉下来

谁都别想胜出

——方盛佐证的蟹篓概念

被铁馆长随手拈来应对垃圾人

其效果立竿见影屡试不爽

旁观螃蟹们互扯互拉相撕相咬

甚至肢解爆头

常令铁馆长兴致勃勃

亦不断拉方盛一块儿看戏

他们把好头好脸放在一只蟹篓里

经过认真地密谋策划

为了艺术馆江山永固

他们不允许基层冒尖儿者露头

谁荷叶刚吐尖尖角儿

他们就失急慌忙出手把角儿掰了

若花儿自由吐蕾竞相绽放

艺术馆群贤毕至

倒书袋子的馆长还能坐稳后宫?

画年画的山里娃子还能当办公室主任?

强烈的生存欲望派生出

他们奉为圭臬的理念:武大郎办馆

圈子里混久了,对好作品的把握

如同名厨分得清肥肉、瘦肉

好头的作品乍一亮相

即引起铁馆长、方盛的高度警觉

对突然现世的武二郎

他们用六字方针应对

先行“鼓掌”

对上对下对作者再好不过

这是献花给大家看

花好月圆

皆大欢喜

比如那两顶虚衔:

“国画会员”“特约画手”

还有两个页码的作品

其实,“鼔掌”也是双刃剑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人惬意有人恨

将被鼓掌者丢进蟹篓

也是他们的精打细算

再行“漠然”

给你一个笑脸、一口美食

就是天大的恩赐

到此为止

你就是在国家级画刊上发作品

他们也视而不见

并且不提不说不表彰

创作的活力是靠热情激发

在冷杀手“漠然”的杖下

倒毙了多少艺术生灵

即便是凤毛麟角的执着者

也很难钻破这道屏障

——恶行“捂盖”

书画与文学的进取路径不同

虽然文学圈弯弯绕繁杂

黑幕重重

只要作品足够好

就可以此方不亮彼方亮

书画上刊乃毛毛雨仅为参考

大路是参展各级艺术团体主办的展览

并且名码标定参展次数为入会硬件

报送参展作品必须所在艺术团体签章同意

武二郎遭遇开店的武大郎结果定是厄运

灯下黑已成为书画界的痼疾

纵然才华横溢若不入他们围进他们的圈

终生临池不辍也不会被权威机构认可

11

好头被鼓掌酷如一阵毛毛雨

之前,他精心创作的两幅参展作品

都被铁馆长轻飘飘的一句“有点粗”黑掉了

毛毛雨没有带给好头凉爽

却打湿了班上的一拨同道

淋透了好脸

好脸冲锋在前携同道群殴好头

此类信息频频传来,不绝于耳

铁琦、方盛笑逐颜开

这正是他们的期许。

但凡稍有艺术感觉者

直观一下《蝶恋荷》与《牧笛》

都会认定其艺术品格不在一个档次

铁琦、方盛也明知二者相去甚远

偏偏下了只双黄蛋

可谓心机重重

其一,满足了好脸的虚荣心

刺激了好头的自尊心

尤其“并列”一说

西施、东施同时当选美女

西施情何以堪

好头忍无可忍,又哑巴吃黄莲

你饶舌,人家会驳斥:

给你弄一等奖了还有怨言?

其他得二等奖、三等奖者咋办?

更多没有得奖者咋办?

表面是给好脸鼓掌

其实是鼓倒掌

是把好脸丢进更大的蟹篓里

就《牧笛》的艺术品位

遑论一等奖,三等奖也勉强

当下世情,除了至亲

没有人希望别人好

对这种名不副实的攫取

众必非之

方盛早已四下放风:

现在评委难当呵

有些照顾是必须的嘛

不照顾就会出乱子

不照顾就会犯错误

——虽然没点名

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盛如此一箭双雕

撇清了初评委之过失

为他与铁馆长正名

又将好脸架在火堆上烤

烤个伤筋动骨半死不活

老谋深算的铁馆长预判:

到头来,好脸猫咬猪尿泡

——空欢喜一场

以伍艺秋守护艺术本真的秉性

《牧笛》在她那里吹不响

获悉下双黄蛋的消息

好头像猛一下跌入冰窖

身心都拔凉拔凉

正贪婪享受青春活力、新鲜感的女神

会不百般呵护她的拉兹?

况且程序合法合规,

这样的顺水人情谁会不送?

好脸称病借了一圈人的钱

有人见他在地摊饕餮羊宝

还有人见他药店门口徘徊张望

等到人少时,冲进去买了两盒万艾苛

好头听说就笑了

明白好脸是冲着奖去的

好钢使在刀刃上

让活力添活力

青春更青春

力拔山兮气盖世

女神女神奈若何

女神沉醉找不着北了

好脸即得道升天

12

独辫原本就对铁琦、方盛有气

艺术殿堂成了山寨名流的后宫

尤其姓铁的白净子、细金丝边眼镜

未语先笑、慈眉善目……

谁知道竟揣着一盘花花肥肠

这样的人掌着话语权

谄媚、逢迎、献身者

成就庸常照样桃红李艳

不拍马屁、不入圈子、不献身者

才高八斗也被凉置一边

永无出镜之日

独辫常想常气,常气常想

变成了胀鼓鼓的火药包

见火星儿即会爆炸

听完好头的表述,她体内核爆破的

蘑菇云、冲击波升腾而出:

“算计我的肉体,蹂躏你的心智

士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哥丧失了一位艺术追梦者的基本操守

甘心堕落为一位权婆的面首

我父母的在天之灵若知当会伤心汗颜无地自容

从此刻起我考虑如何处理与我哥的关系——”

独辫悄悄跟踪好脸两日

终于将这对干柴烈火的情侣堵在宾馆客房里

盲流大西北时学会的开锁手艺派上了用场

她无声闪进时两只胴体竟顾胶着毫无觉察

她用海鸥相机连续摄取一串镜头对方仍未察觉

她无声地退出如同无声地进来,身后悄无声息

她在宾馆马路对面蹲守

果然是伍艺秋先出宾馆并碎步姗姗穿过马路

独辫迎上去先行自我介绍之后单刀直入:

“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喊你一声嫂子?”

伍艺秋被眼前这突发轰炸毫无防备,失语

独辫穷追猛打:

“你打没打算清场子下嫁我哥?

你刚刚与我哥在宾馆山呼海啸

是拿我哥当什么?

情人?牛郎?面首?

你老牛吃嫩草过把瘾?”

伍艺秋闪身夺路,落荒而逃

这是独辫出手先礼后兵的第一张牌

之前她明知伍艺秋与好脸不会终成正果

她还是要亲口说岀来,万一要成了呢?

独辫打出第二张牌时

兄妹俩正朝他的宿舍走

“哥,我选定男朋友了。”

好脸一愣:“不能乱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选定?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

好脸的心骤然悬空了

他一直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

莫非真的——他仍心存希望:

“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话已出唇,他立即后悔多此一问

妹妹的表情比登广告还清楚。

“终身大事,你不该给哥打个招呼?”

“不敢打,一打就热闹了——”

“热闹?把话讲清楚!”

“你反对,我坚持,顶头,撞车——”

此刻,他俩并排上了5楼

好脸的脸色沉了下来:“是谁?”

“你认识——”

好脸只觉得心口一紧:

莫非?不可能呵?他俩没机会呵

她敲门,好头开门,

她递过一个眼色

好头心有灵犀,转身就去扒床头的包

好脸进来,她随手关门

她揽过好头的肩并吻了他的脸颊

好脸怒不可遏,发指指向好头:

“你——你——你——”

好脸语无伦次

好脸周身颤抖

好脸面色苍白

好脸汗如雨下

好脸捂着胸口倒地……

好头打开刚从包里翻出的速效救心丸

麻利取出12粒放入好脸口中……

好脸睁开眼后,继续冲好头发指:

“小杂毛,敢动我妹子,我与你没完——”

独辫抢上一步:“是我主动送上门的,

否则就会落入铁琦的陷阱,

你不会想让我被老色狼叼去吧哥?”

好脸叹气,无语

“放下吧哥!又死了一回值得吗?

窗外花开花落,你能阻碍?

对超越自己的同道,

羡慕无错,嫉妒有过,恨属自残。

艺术环境纵然沦落、昏溃,千迂百回,

最终还是要重拾打乱的秩序,

靠作品说话。”

这届赛事拟获奖名单公示的当天

独辫打出了第三张牌

之前,好头曾含蓄委婉表示:

战事让妻子避开是丈夫的要素之一,

你单打独斗连个招呼都不打,

该不该考虑一下我的自尊心?

独辫莞尔拉起又黑又粗又长的辫子

绕住他俩的颈脖轻声细雨:

不让丈夫流血是妻子的准则

换了你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独辫进了老主任的顾问办公室

自报家门后

呈上了那只有机玻璃扣子

并详细表述了获取经过

对这只扣子老主任了如知掌

独辫提供的捡拾时间

与老主任掌握的丢失时间

完全吻合

老主任是“搓麻”高手

尤其掌心肥厚、指关节粗长

搓洗牌堆翻云覆雨让麻友惊愕

也就有了“天下第一搓”之美誉

发牌时他非但善“吃”,还特别会“碰”

“美食家”“碰碰车”的绰号实至名归

伍艺秋是让老主任悦心的盆景

或称金蔷薇或者白玫瑰

或者红杜鹃或者晚香玉

从他搬进家那一刻起

他便悉心呵护、照料、打理

关怀备至

几十年如一日

人老了他把过去沉湎于工作的精力

全部投放到养护盆景上

显得心非但不老

反而更年轻了

过去时的热烈与奔放

由柔韧和舒缓替代

他还独出心裁地借鉴打麻将的优长

将“碰碰车”“美食家”“天下第一搓”

演绎得淋漓尽致

盆景脊背后的竖排三只有机玻璃扣

每日都由他主动解系两次

何时少了一颗他留有印象

万万没想到盆景竟为他人盛开

一直欣然微笑的赏花者突然脸冒杀气

将有机玻璃扣子重重拍在盆景面前

盆景遂清楚案发了

此时她心态极度矛盾复杂

她不知道别的女人如何

反正她对老先生热衷的“麻将术”心生怨气

既然不能金戈铁马陷阵破敌

倒不如放弃这些繁琐的肢体纠缠

俩人消消停停,井水不犯河水

享受高处不胜寒,挺好

“麻将术”把她炙烤成干涸龟裂的河床

对甘霖的焦盼使她恪守的贞操观发生动摇

她开始暗暗留意周围的年轻异性

说不清她是张开的网抑或懵飞的蛾

好脸由天倾倒的暴雨、急雨、大雨

对久旱河床是一场场欲罢不能的透雨

没有“麻将术”何来这一场场透雨

她将出轨的心理路径娓娓坦陈

老主任脸上杀气渐淡,无语

她表示收回失足,永不再犯

当老主任提出一等奖获得者换成好头时

她坚持说已经公示了换人不妥

她私下做做好头的工作

许诺好头弥补机会很快到来

好头接受了伍艺秋的许诺

自己一介草根刚刚学画来日方长

与周边关系尽可能地和谐相处

坚持的艺术操守不妥协不轻废

不争论不高嗓门不盛气霸凌

对画外的功名利禄顺其自然

是你的封堵不住,关门会破门而入

不是你的千追万扑也两手空空

有了如此淡定、超脱

艺术精灵才会飘然腾飞

独辫在与好头浪漫三亚之旅启程前

本届大赛的最终结果尘埃落定

好脸成为唯一的一等奖获得者

好头向独辫传递伍艺秋的许诺时

明确亮明态度:有时妥协是更大的进取

并提醒独辫尊重他的选择不可妄动

独辫莞尔,实则并未认可入心

要说好头好脸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亲哥折桂

爱侣与时局和解

依照通常的社会心理

她会欣然认可这个结果

可她偏偏扭不过这个劲

她对事不对人,气在理不公

大手一伸就把这个圈子的天捂住了

四周黑漆漆的不留白不见光

怀抱作画梦想者若非营营苟苟

不入圈子、不拜码头

不献身、不做面首

即便才华横溢终生伏案

也是一粒发不了芽的黄豆

这手太大也太黑

想捂则捂,想咋捂就咋捂

何时是个头?

为什么伍艺秋、铁琦、方盛……

这一只只大手会有恃无恐

因为逆来顺受者太多

拔剑抗争者太少

委屈求利献身做外室者众

浩然正气决不低头者稀

艺术馆大门口广告栏里

紧挨着获奖结果公告

上新一幅整张字画海报

字是独辫属真名实姓的文章

陈述方盛承诺她陪铁琦访欧后的待遇

伍艺秋与好脸奸情与本届大赛评奖的关联

图是两组:一组是她与方盛草签协议的复印件

另一组是她在宾馆抓拍的特号放大版

她依律在当事者面部及关键部位打上了马赛克

独辫只身引爆核武器

将冲击波、放射线、辐射尘埃抛在身后

与好头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他俩像流动的空气从人间消失了

他俩在天涯海角

尽情享受阳光、海浪、沙滩时

伍艺秋被开除党籍

铁琦、方盛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俩人均被免职

曾经固若金汤的后宫

士崩瓦解

本届赛事的评奖结果被纠正

《牧笛》被拿下

《蝶恋荷》起死回生

成为唯一的一等奖

好脸怒火攻心,胸口涌堵

他连忙取出速效救心丸瓶子

黄色晶亮的药丸倒在手上

不及送入口中

人已经不行了……

对好脸死的责任

风向一边倒地扑打好头

并且风力越聚越强

暴风、台风、龙卷风

好头明知百口莫辩,也就不辩

妹妹撕破脸皮构陷哥哥

妹夫居然置身事外

这咄咄怪事谁会相信

信者的脑子非但咄咄

而且超强咄咄

有知情者慷慨陈辞

史有诸葛亮三气周瑜

今有好头三气好脸

前两气均有好头及时奉上救心丸

好脸心梗才得以疏通

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次好头毕其功于一役

攫取已到好脸手中的奖项

不顾好脸决绝反对

毅然抱美人浪迹天涯

如此冷血、贪婪令人顿足

更让人不堪忍受的是他进入体制

成为艺术馆专业创作员

获奖、美女、事业全让他占了

还让别人活不活?

好头心里透明透亮

一个红眼病不为怪

三、五个红眼病亦不为怪

如果身边流行红眼病

就会黑白颠倒

众口铄金

如果好脸健在

抄起王母娘娘的玉簪

划开一道波涌浪翻的天河

断绝他与独辫的姻缘

继而《蝶恋荷》落选

在他沦为祸不单行的倒霉蛋时

同情、怜悯、支持的浪花

便会汹涌而来

独辫心底比好头更透亮:

是非处处有

不听全然无。

她递给好头“三把壸”:

不在乎(壶)

不甩乎(壶)

不理乎(壶)

好头毅然甩了出去

每日独辫接送他上下班

俩人手拉手一路低语浅笑

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让那些群殴者恨得牙根痒

也无可奈何

独辫与好头挺直了末趴下

成就了一枝红杏

在艺术馆墙内墙外

娇艳欲滴

独辫与好头合创一幅画作

——《守护星空》

正赶上澳洲举办的世界青画大赛

此作投寄后,不仅入展

还一路绿灯摘取二等奖

成为全市近年国际大赛中的最高奖项

奖品是辆奥迪A6

他俩把这部车送给了澧水艺校

荣誉鲜花纷至沓来

《守护星空》创作构想中有这么一段文字:

在艺术界或大或小的圈子里

圈子与圈子之间的敌意、拒斥、火拼

无良圈主的打压、遮蔽、构陷

从业者的嫉妒、相轻、互害

上下联动

造成局部一时间

阴风阵阵

飞沙走石

天昏地暗

当夜幕沉沉落下

伸手不见五指时

没有一颗星座是无辜的

面对茫茫夜色覆盖

做颗不迷失的星星是幸福的

即便是颗稍纵即逝的流星

抑或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也活得坦荡、从容,洒脱

神清气爽、自由自在

没有迷失自我

作者简介

南豫见,中国作协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曾连任四届河南省文联委员、五届河南省作协理事、三届漯河市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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