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浙江省金华市婺城区的一间出租屋里,四十多岁的张勇(化名)正弯着脊背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炒股。
看着屏幕上曲曲折折、红绿交错的曲线,他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受疫情影响股市大跌,他帮房东操作的几支股票都赔钱了。合上电脑点开手机,看着短信里银行的余额提示,张勇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身为二十多年前重点大学的高材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混到这样的地步,每天除了炒股就是网上兼职,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颓丧地靠在椅背上,张勇伸出一只手盖在脸上,他想到自己那张不敢见光的身份证和二十多年未曾联系的家人,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
211名牌大学毕业的张勇为什么落魄至此?他的身份证藏着怎样的秘密?他又为什么不与家人联系呢?故事,还得从一纸通知书说起。
名校毕业,前途无量
1996年7月,一封西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让家住山西省的老张两口子倍感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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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逢人就夸自家儿子的张母,就说沉默内敛的张父,也好几次在酒桌上大着舌头炫耀自己教子有方。
虽然看不惯两口子一言不合就夸儿子的做法,但是十里八乡的人不得不承认,老张家的张勇那孩子确实没话说。
打小自家孩子在大街小巷乱窜疯跑的时候,张勇就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待着,谈不上能帮大人干什么活,但是这样时时能见到确实让家里省心不少。
到了上学的年纪,自家淘气的孩子小动作不断,根本坐不住板凳,而那张勇不用人盯着就知道看书做作业,村里的人都说这孩子长大了肯定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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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后来张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还是少数的毕业就能分配工作的学校,这更让一些乡邻眼红不已。
要知道这是96年,国家才刚刚出台了取消毕业生包分配的政策,不知多少家长为此忧心不已。
至于张勇,他抚摸录取通知书上鲜红的印章,一时间踌躇满志。
他选择的是计算机及应用专业,96年国内的计算机还没开始兴起,懂这东西的人不多,一旦学成必定大有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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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样的想法,两个月后张勇背着大大的行李包袱,在父母的陪同下到了县里的火车站。他将在这里登上前往西安的火车,那里坐落着他即将度过四年的西北大学。
“勇子,好好学,学成了要报效祖国”。
火车站检票口前,张父拍了拍张勇的肩膀,一脸郑重地嘱咐道。
看到沉默一路的丈夫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自家儿子的学习,张母很不乐意。她瞪了丈夫一眼随后扯过儿子的胳膊,
“别听你爸的,最重要的是身体。到了学校好好吃饭,钱不够了给我们写信,别饿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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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母亲眼里呼之欲出的担忧和不舍,张勇没有说话,他咬紧牙移开视线,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过完安检,张勇挥手向父母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候车厅。汽笛声响起,火车轰隆隆地驶向远方。
说起西北大学,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在新疆。但其实西北大学位于陕西省会西安,是一所省部共建的名校,也是西北地区历史最悠久的高等学府。
到了西北大学,同一宿舍的同学们下课后经常相约出校门乱逛,流连于十三朝古都的大街小巷,兴之所至常常夜不归宿。
但是张勇从不加入他们,一来是性格的原因,他不擅长也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二就是他的理想。
他从没忘记自己是带着怎样的信念踏入校门,也绝不会忘记离家前父亲郑重其事的叮嘱。
张勇父子两人很像,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平日里基本没有什么闲话家常。离家前那短短几分钟是父子二人少有的交心时刻,对张勇来说意义非凡。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待,张勇开始了志坚行苦的学习生涯。他不是天赋型的学生,为了学有所得只能拼命努力。
天刚亮,其他同学们还在梦乡的时候张勇就起来看书,他要预习当天上课要讲的内容。到了晚上,同学们出去吃饭打球的时候,张勇还在教室里看书,他在复习前一天的知识。
日复一日间四年过去了,张勇毕业了,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他被分配到山东淄博的一家公司。
拿着毕业分配通知书,想象着几百公里外的齐鲁大地,学成归来的张勇满眼憧憬,他以为那会是理想开始的地方。
然而现实残酷的让人不忍面对,张勇不但没有大展拳脚,反而跌落到谷底甚至和家人断了联系,这是怎么回事呢?
无法克服的社交恐惧
事情要从2000年7月说起,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张勇在家里短暂停留之后,就到山东的公司报到。
一开始张勇是很被公司看重的,名牌学校毕业又实力不错,培养一下绝对是公司的骨干。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勇的短板逐渐暴露出来,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效率。
“张勇啊,有不会的地方你要多问问同事,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
负责带张勇的师傅姓王,是厂里的老职工了,像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和张勇说了多少次,但是一直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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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勇这个孩子,别的方面都很好,就是不爱说话这一点让他很是忧心。他不是非要张勇和其他同事多熟络,但是对一些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交流还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张勇这孩子在这方面做得确实不行,有什么问题他也不问,就一个人在那捣鼓,很多时候都是其他同事主动提出帮忙解决。
对于其他人来说,问问题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毕竟工作中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什么都懂。但就是这么一件不算什么事情的事情,对于张勇简直是难如登天。
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敢开口询问,甚至同事的主动帮助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因为最简单的谢谢两个字他都要在心里反复演练才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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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在我们现在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就是社交恐惧症的表现嘛,但是那个时候的张勇不知道,他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挫败。
对于张勇的表现,一开始王师傅还会找他谈心,但是次数多了又没什么成效,王师傅也就对张勇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不再往张勇身上多费时间,为了工作的进度,他只给张勇安排能胜任的简单的工作。可是对于自尊心强又十分敏感的张勇来说,这无疑又是一个打击。
其实王师傅不知道,他多次找张勇谈话并不是毫无成效,为了克服自己的沟通障碍,张勇每天都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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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察觉到王师傅态度转变的前一天早上,张勇还为了确保成功开口询问,选择了一个自己能解决的不是很复杂的问题。
看着旁边一位经常帮助他的同事,张勇悄悄握住拳头,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那个问题。
就在他转过头刚要开口,那位同事好像感觉到他的目光直接和他对视了一眼,吓得张勇把那句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一直到下班他也没能再次开口。
一段时间之后张勇辞职了,他还是没能主动问出哪怕一个问题,这让他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
明明来山东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成就一番事业,如今没到几个月就灰溜溜地离职。
张勇觉得实在是无颜面对家中的父母和乡亲,于是他单方面断了和家里的联系,一个人在外面漂泊。
随后张勇又陆续找了几份工作,但是都以失败告终,他始终没办法克服自己的社交障碍,反而逐渐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
或许是失败的次数太多,张勇不再寻求突破自我,他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
对于重点学校毕业的张勇来说,这个目的很容易实现。随着网络迅速发展,他找到了几份网上的兼职勉强糊口。
不用强迫自己和人打交道让张勇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随心所欲地放逐自我,偶尔还会和网友线上聊聊天。
不用面对面,张勇突然觉得与人沟通也不是那么困难。那些现实中再三斟酌都说不出口的话,只要打在屏幕上,点击发送就能轻松传达。
于是张勇对网络越发依赖,所有的事只要能通过网络解决,他就尽量避免现实中接触。至于那些无法通过网络解决的事,他会根据情况选择做还是不做。
就这样20多年过去了,当时青春正好的张勇,如今已经40多岁了。现在的他租住在浙江省金华市的一个小区里,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以炒股和网上兼职维持生计。
2022年5月份,因为新冠疫情的缘故,金华市又一次开展全员核酸检测。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张勇没有参与,但是这次核酸检测力度远超之前,张勇被举报了。
邻居见他不敢出门见人,就连核酸检测都不做,还以为是个逃犯。
金华市公安局接到举报之后马上派人前来调查,考虑到张勇不敢见人的情况,负责调查的陶伟军特意联系了刑侦科的一位同事,他们也怀疑张勇有案底。
把民警迎进门的那一刻,张勇有些手足无措,和普通人正常交流他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民警呢?话虽如此,张勇却明白,这次的事他避无可避。
“你好,我是金华市公安局婺城区分局的陶伟军,有人举报你行为可疑,请配合调查。”
陶伟军一边说着一边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听说自己被举报,张勇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说话更是结结巴巴。
此时的他还想回避,俨然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
看到张勇这副紧张的样子,两位民警顿时觉得有内情,他们要求核查张勇的身份证。张勇对此极为配合,二话不说就回屋翻找,但是交给民警时他有片刻的迟疑。
看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和日期,两位民警非常惊讶,1996年签发的身份证早就过期了。再看上面身份证号,还是15位的,简直难以置信,因为现在的二代身份证都是18位的。
张勇为什么不补办身份证,他真的是因为犯事儿不敢露面么?
相同的疑惑浮现在两人心中,然而一番调查过后,结果确是大相径庭。
民警助力终团聚
“能说说你的事吗?”
这是陶伟军第二次来到张勇的出租屋,此处本就不大,放了家具和生活用品之后,更显得像个蜗居。
此前他和同事查了张勇的档案,并没有查到什么违法记录,问题的症结还在张勇身上。
看着对面的陶伟军一脸诚恳,压抑多年的张勇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他转身拿出自己的毕业证,报到证,缓缓讲出了那段不愿提起的过往。
“我有22年没和家人联系了,我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
说到最后,张勇把头埋在臂弯,略显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愧疚。
听了张勇的话,陶伟军沉默了片刻,他想起初见这人的情形,怎么也和名牌大学生对不上号。
他想安慰一下张勇,又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张勇的悲剧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你想回家吗,我们可以帮你。”
虽然过去无可改变,但是未来还掌握在手里,陶伟军觉得他们公安局可以为张勇做些什么。
听了陶伟军的话,张勇猛地抬起头,他很想回家,但是又跨不过心里的坎儿。如今的他可以说一事无成,比起让父母失望丢脸,他宁愿父母以为他不在了。
看出张勇的顾虑,陶伟军对他好一阵劝解,最后张勇同意和父母电话联系。
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张勇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时隔二十多年,他不知道父母还能不能听出他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刚想着一会儿该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号码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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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勇迅速挂断了电话,心里一时复杂难言,不知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陶伟军对此倒是不意外,20多年不换号码的人几乎不存在。
稍微安抚了一下张勇,陶伟军回到了公安局,他准备从户籍册入手,先确定张勇父母所在的村组,再联系当地的村干部询问两人目前的联系方式。
几天之后,陶伟军再次来到张勇这边,拿出他费尽周折得到的电话号码。
听着手机那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张勇瞬间红了眼眶。他和父母聊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下定决心回老家。
可惜好事多磨,此时金华市疫情反复,他不得不暂缓行程。刚好民警借着这个空档帮张勇办理了新的身份证。
拿着崭新的证件,张勇十分感动,人民警察为人民这一句从来不是空话。
5月末,张勇的外甥女特意来到金华接他,还为民警送了一面锦旗。他们都知道,没有民警尽心尽力的帮助,就没有他们此刻的相聚。
虽然蹉跎了二十多年,幸好张勇的父母还在,他还有时间弥补错过的时间。
回顾张勇的经历,我们不难发现,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和自己作斗争。张勇有社交恐惧症,这一点早有端倪,上大学时他就一直独来独往,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张勇
在学习成绩至上的时候,他这个问题或许影响不大,然而一旦步入社会,弊端就表现得特别明显。不敢和人交流,情绪敏感,常常被负面情绪影响不能正常工作生活。
其实克服社交恐惧症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接纳自我、喜欢自我,千万不能自我排斥,以免加重症状。
就像文中的张勇,他很多次都陷入自我厌弃,越是想要克服就越是挣脱不了,直到最后彻底躺平。
其实我们很多人都存在社交恐惧的问题,只是有些人比较明显,有些人却能掩饰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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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我们不要把自己当成患者对待,只要不是严重到影响工作,我们完全可以放过自己。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有些人生性开朗,和谁都能打成一片;有些人则是专注自己的内心世界,不愿意委屈自己故作合群。
这都没有什么不对,很多时候我们迫于无奈只能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人生本就不长,被不喜欢支配的时候偶尔也取悦一下自己,毕竟人活着是为了追求幸福而不是受苦。
还有一点就是克服社交恐惧一定是循序渐进的,不能因为几次失败就自暴自弃,做出后悔莫及的事。
我们克服社交恐惧不是为了迎合别人去社交,而是为了更好地实现目标,从而更好地生活。要始终记得,克服社交恐惧不是目的,它仅仅是一种手段。
随着社会的发展,各种各样的新型职业应运而生。它们有些要求人员能言善辩反应机敏,有些却不需要。
有不少工作,是只用诉诸笔端就可以完成的,对于有社交恐惧的人来说,他们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要知道,除了取长补短之外,还有一个词语叫扬长避短。只要社恐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就随自己高兴吧。人生苦短,别太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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